孟老爺眼眶隨即濕了,「好,好。」
賞了個匣子,由金嬤嬤捧著。
趙嬤嬤接著引孟翠栩到齊太太面前,「二女乃女乃給太太奉茶。」
齊太太見她神色平和,完全沒有氣苦,眼中又有神采,可見昨天是睡得舒服的。
他們硬幫桁爾娶媳婦是一回事,但娶回來的媳婦心甘情願卻是另一回事。
京城哪戶喪子的不娶個媳婦回來替兒子抄經養嗣子,但哪個望門寡婦不是滿臉愁容。眼見孟翠栩帶著淡淡笑容,心里頓時覺得這二媳婦真好,她抄出來的經書肯定好回向,桁爾是有福之人。
齊太太拿起茶杯,笑容滿面的輕啜一口,「你乖。」
在趙嬤嬤的引導下,孟翠栩接著見過大伯齊桁宜、三叔齊桁山,以及齊梅兒、齊娟兒這兩位小泵。
齊太太見孟翠栩應對得體,被陳姨娘鬧的不開心早煙消雲散,「家里還有個排行老大的姑女乃女乃,兩年前嫁了,等下個月老太太生日時會回來,到時候你們兩姑嫂親近親近。」說起親生女兒,齊太太心情好了起來。
「是,媳婦一定會跟姑女乃女乃討教心得,好好孝順公公婆婆。」
齊太太笑了,「你這孩子真會討人開心,好了好了,早上也就大家認認,晚飯的時候不要遲到了,現在就散了吧,二媳婦,你隨我去萱茂院見老太太。」
齊老爺連忙說︰「可要跟二媳婦講清楚了。」
齊太太含笑應允,「我知道。」
孟翠栩入府前已經知道齊家有個老太太,原以為奉茶會照面,沒想到卻不在廳上,此時听得要另外去見,覺得有點奇怪,但金嬤嬤教會她少問多听的道理,于是也沒開口,落後齊太太半個步伐,跟著出了廊下,穿過垂花門後,在僕婦的簇擁下往右轉。
齊家不愧是富貴人家,沿著怡然園的牆壁足足經過十個漏窗,這才算真正過了圍牆,步上花園小徑。
時序入秋,但花園中依然錯落有致的開著花朵,這里幾株桂花,那里一片菊花,沿著八角亭種了一圈海棠,空氣中暗香彌漫,花香入鼻,只覺得神清氣爽。
「老太太幾年前開始有些糊涂了,事情記得顛顛倒倒,一下說要去族學接他們三兄弟,一下說言姨娘肚子大了,可得好好照顧,以前明明很疼愛最小的娟兒,現在卻不認得她是誰,藥也吃了,大夫也換過好幾個,後來花了大錢,請來從宮中出來的御醫,那御醫說這種病好不了,讓我們看開些。
「于是老太太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日子,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我們沒人敢讓她知道桁爾沉江,在她心里,桁爾永遠是昨天才出門。」
孟翠栩低聲道︰「媳婦懂了。」
齊太太欣慰,「你能懂就好。」
哪像言姨娘那個蠢蛋,說幾次都不懂,還一直問老太太是不是逗著大家玩的,誰花好幾年逗著玩啊,老太太現在不需要尊敬,需要的是哄,把她哄高興就好。
孟翠栩這孩子,太讓她驚喜了,個性心平氣和,還能懂人話,孟家真不得了,一個旁支孩子都如此,那孟五小姐不知道要多出色。
「老太太身邊現在有三個大嬤嬤——薛嬤嬤,柯嬤嬤,倪嬤嬤,都是府上老人了,若是她們去霞蔚院請你,那便是老太太吵著要見人,去一趟便是,老太太若是拗起來,切莫頂嘴,順著她就好,哄一哄,她就開心了。」
「是,媳婦知道,謝婆婆提點。」
第2章(1)
孟翠栩見過老太太後回到霞蔚院,管事的沈嬤嬤領著一眾僕婦拜見。
霞蔚院里大丫頭四個,分別是芍光、亦丹、蘭蕙、桂馥,二等丫頭八個,粗使丫頭四個,粗使婆子四個,都在沈嬤嬤的帶領下給新來的二女乃女乃磕頭,孟翠栩也一一給了三兩銀子的荷包——可真心痛啊,但她也知道這種銀子不能省。
銀子給了,便讓其他人都下去,留了沈嬤嬤跟四個大丫頭問話。
齊桁爾不在,他名下的資產肯定由齊太太收回去了,這不用問,她想知道的是院落中的大丫頭中哪幾個是通房。
沈嬤嬤笑說︰「是蘭蕙跟桂馥。」
兩人立刻跪下,眼中有著不解與惶恐,二爺不在了,二女乃女乃不是該跟大房商討嗣子的事情嗎,怎麼問起通房來了,該不會因為自己進門就守寡,所以想整治她們吧。
「你們幾歲了?」
蘭蕙道︰「奴婢十九。」
別馥道︰「奴婢十八。」
孟翠栩沉吟,若齊桁爾還在,蘭蕙跟桂馥肯定有一天會變成蘭姨娘跟桂姨娘,只是他人已不在,這兩丫頭就可憐了,不能配給管事,但也沒盼頭。
「你們願意在府中過日,還是想出府自行嫁人?」
蘭蕙跟桂馥互看一眼,欣喜與害怕都有,不知道二女乃女乃是真心,還是拿話測試她們的。
孟翠栩見狀笑說︰「不要緊,來日方長,慢慢考慮吧,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跟我說,至于芍光與亦丹,你們就來服侍我吧,照大丫頭的規矩,滿二十歲配給院內管事,或者鋪子的年輕朝奉。」
別馥听到這邊,大著膽子磕頭,「奴婢想出府,求二女乃女乃成全。」
二爺雖然長得俊俏又有本事,但桂馥明白,二爺要的只是自己的身子,可從來沒喜歡過自己。
二爺沉江她也很難過,但日子還是要過的,她不想將來變成桂大娘、桂嬤嬤,她要的晚年是有兒有女,子孫承歡,二女乃女乃如果願意幫她跟太太提,她可得把握這機會。
孟翠栩點頭,「金嬤嬤,把桂馥的賣身契還給她。」
齊太太賞的匣子就是霞蔚院下人的賣身契,賣身契在手里,打罵隨她,這樣下人才會忠心,下人忠心了,主人家才能舒心。
別馥沒想到等都不用等,二女乃女乃一發話,跟著二女乃女乃嫁過來的嬤嬤就打開匣子,翻出她的賣身契放到她手上。
捧著那張輕紙,只覺得千斤重,她從懂事以來就是奴婢,月兌奴籍這種事情只敢在夢中偷想,二女乃女乃竟然、竟然……
別馥哭著磕頭,「謝二女乃女乃恩典、謝二女乃女乃恩典,奴婢出府後,肯定給二女乃女乃立長生牌位。」
蘭蕙眼見桂馥就這樣得了自由身,連忙磕頭,「奴婢也求二女乃女乃恩典。」
孟翠栩一個示意,金嬤嬤也把蘭蕙的賣身契給還了。
兩奴婢又哭又笑的把額頭都磕青了這才願意起來。
孟翠栩頷首微笑,「去整理東西,二爺給的東西都能帶走,我不查箱子,話說在前頭,我自己也很困難,可沒銀子再給你們了。另外,請沈嬤嬤帶我們在霞蔚院轉轉,第一天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格局。」
沈嬤嬤一拍額頭,「是老婆子糊涂了,二女乃女乃這邊請。」
霞蔚院不愧是嫡子院落,共三進,前庭不大,不過十幾步路,但後院卻有一箭之遙,有池塘、有水榭,沿著白牆紅瓦種了一排竹子,竹葉深秋不凋,綠意盎然,秋風拂過發出的聲響讓人覺得平靜。
孟翠栩見草地上十分整潔,沒有落花落葉,連池塘面都是一片干淨,想來孟老爺夫婦很疼齊桁爾,人都不在了,下人卻沒解散,霞蔚院肯定日日清掃,一如主人還在的時候。
這原本是孟五小姐的婚事,孟太太由于高興,因此不厭其煩地說起齊桁爾的人品,就連遠在小跨院的她都知道,齊桁爾是很厲害的人,才四歲就學識字,六歲開始學習看物件,十歲能分辨真假玉佩、老瓷新瓷,十二歲已經能分辨字畫,听說名家卷軸攤開,只需一眼,就能斷定是真品還是贗品,據說因為眼光太利,還常有達官貴人送東西請他過眼,他點頭了,這才敢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