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上) 第10頁

于是,即便不爽,為了面子問題,他還是大步上前,走到微波爐前,抓了一塊布,把那份微波食品拿出來,走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誰知,那女人竟然把整盤烤雞都端上了桌,就坐在他正對面,他能清楚看見那豐盛的烤全雞有多麼油亮,她在烤盤里不只放了那只金黃烤雞,還在底下鋪滿了洋蔥、甜椒、馬鈴薯、紅蘿卜等,讓那些蔬菜都吸滿了流下來的雞油。

然後,她當著他的面,拿出了一把刀,切開了檸檬,然後再去切那只雞。

她把烤雞烤得剛剛好,刀子一下去,他甚至能听見那酥皮裂開的聲音,隨著那一刀,烤雞的香味隨著蒸騰的熱氣瞬間更加四溢,充滿了整間廚房,他甚至能在她把雞腿拉開時,看見那肉汁放肆的流了下來,讓他的口水也差點流滿地。

在那香噴噴、油亮亮,皮酥肉女敕,汁液橫流的烤全雞面前,他手上這碗爛糊看起來更加可怕悲慘,有那麼幾秒,他還無法辨認那是什麼,然後才從其中的紅蘿卜和一坨一坨的肉,看出那是紅燒牛肉。

但輸人不輸陣,過去這些年,他也是這樣吃的,他當然可以繼續這樣吃下去。

他抓起湯匙,舀了一口放進嘴里。

冷凍過的白飯太乾、牛肉太柴、紅蘿卜太軟爛,就連加了無數人工調味料的重口味湯汁也救不了它們。

她在同時,把在烤盤里的蔬菜裝進她的盤子里,然後把那只切下來的烤雞腿也放上去,抓了剛剛切好的檸檬擠壓,淋了汁到雞腿上去,然後也坐下來,拿著蔚房紙巾,直接抓起那只雞腿,咬了一口。

她咬下那口雞腿時,他能看見雞汁滴落,能听見酥脆的雞皮又發出輕響,能聞到香草、檸檬與咸酥的烤雞交融在一起的香味。

嘴里的食物,仿佛在瞬間變得更加乏味,難吃得像是在嚼牛皮。

他賭氣的再舀了一口入嘴里。

懊死,這料理包從來沒有那麼難吃過,他也從來不曾感覺到食物竟然會有如此巨大的差異。

看著她又咬一口酥皮雞腿,他嫉妒得眼都綠了。

可惡,這女人讓他覺得自己吃得像乞丐一樣。

他又舀一口進嘴里,慢慢的咀嚼著。

她也一樣又咬一口雞腿,細嚼慢咽,盤里的雞腿還冒著煙。

他老大不爽的咀嚼著嘴里難吃的食物,又妒又恨的咀嚼著咀嚼著咀嚼著——

「老天,真是夠了!」

驀地,她翻了個白眼,擱下了手里的刀叉,站起身來,「算我拜托你,別再吃那堆不知道加了什麼人工化學調味料的爛泥了——」

不等他抗議,她邊說就邊把他眼前原先那盤食物給拿走,整盤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後撕下一只雞腿,放到盤子上,還盛了一堆吸滿了雞汁的蔬菜和馬鈴薯、紅蘿卜,再把那一盤食物,推到他面前。

「吃點真正的食物!」

他整個人愣住,只能瞪著她看。

她重新坐了下來,重新抓起自己盤里的雞腿揮舞了兩下,道︰「放心,牠不會咬你的,我剛剛試過了。」

他還是沒有動,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

她嘆了口氣,沒好氣的警告道︰「你最好趁我後悔之前,快點把盤子里的雞腿吃了,我平常是不會把雞腿讓給別人的,那是謝謝你剛剛幫我一把的禮物,但我的胃沒有我的腦袋那麼清楚人情義理,如果我吃完手中這只,你還沒在那只雞腿上吐口水,它絕對會要我把那只雞腿快點收——」

她話沒說完,他抓起雞腿咬了一口。

「該死!」

她咒罵一聲,但他看見她眼里有著笑意。

那不是嘲笑,也不是真正的咒罵。

「算你聰明。」她用鼻孔哼了一聲,然後低頭吃起她自己的雞腿,一邊不忘警告他。

「雞翅膀和雞腳都是我的,你可以吃雞胸,還有,我不喜歡雞。」他沒有注意听她說話,他忙著咬第二口雞腿,而嘴里烤雞的滋味,好吃到讓他可以原諒她可惡的態度、難纏的性格,和幾乎吐不出象牙的小狽嘴。

事實上,如果她天天烤雞給他吃,他願意容忍她所有的一切。

好吧,不是一切。

幾天後,他才在進行資料分析,就听見樓上傳來奇怪聲響。

他轉頭看向監視螢幕,只見那個女人,竟然無視于他的警告,再次站上了屋頂,而且這一次,她手上還拿著一個巨大的鐵鎚。

那鐵鎚真的很大,一般男人搞不好還提不起來,但她卻輕松揮舞著那鐵鎚,正在拆他的屋頂。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但她真的正在拆他的屋頂。

可惡,他本來以為她已經放棄整修那里了。

烤雞那天之後,每天都會有人幫她送貨來,可她總是讓人把那些東西放在大門外,甚至沒讓那些人踏進院子里一步。

而這女人,從那天開始,就將工具帶綁在腰上,爬上陽台、牆壁、天花板,修理所有應該要修理的地方。她非但知道應該要先把油漆月兌落的牆面刮平、補土、打磨、上底漆,最後再上油漆,她甚至還懂水泥、木工。她替鳥巢搬了家,把屋檐下的蝙蝠驅逐出境,清掉了每一扇窗台外堆積的沙土和雜草。

但她沒有再靠近屋頂。

有那麼一陣子,他真的以為她已經忘記屋頂了,她是那麼忙著整理其他地方,直到現在。

他瞪著那女人宛如雷神索爾一般揮舞著巨大的拆牆鎚,沒好氣的想著。

好吧,他猜他其資知道她不可能忘記他的屋頂,他只是忍不住懷抱希望。

他不想上去找她,但天知道,不管她承不承認,如果沒有人看著,她確實有可能再次摔斷她的脖子,他可不想看到那種事發生。

這是他的房子、他的屋頂,而且顯然不達目的,這女人是不可能會停下來的。所以,他放下分析資料,再次上了樓。

離開地下室之後,她破壞的聲響更加大聲,當他經過敞開的閣樓門口時,可以看見她幾乎把屋頂拆掉了一大半,天光透了下來,和破敗的木板和木屑一起灑落在地上。

讓他訝異的是,她竟然先墊了一張塑膠帆布在上頭,好盛接掉下來的東西。

他繼續往上來到屋頂,發現她這次記得穿上了登山鞋,頭上戴著一頂遮陽的運動帽,手上還記得套上了粗棉做的工作手套,臉上掛著一個不知從哪弄來,看起來像潛水員的透明防風眼鏡。

這女人這回準備得倒是夠充分了。「抱歉,我知道我說過我會保持安靜。」

看見他,她愣了一下,扯了下嘴角,指指擱在一旁屋瓦上的撬棍,道︰「我本來打算撬開釘子就算了,但那些木頭太爛,當不了撬棍的支點,我想想乾脆直接敲掉它們比較方便,給我二十分鐘,我很快就會搞定它,你要是嫌吵,可以先去附近走走。」

她的語氣里沒有嘲弄,倒是挺敷衍的,她甚至對他擺了擺手,一副趕小狽的模樣。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在他看著那個腰上掛著工具帶,腳上踩著登山靴,一身裝備齊全,身手俐落的舞弄那把大鐵鎚的女人時,他才發現自己上了當。

這女人打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她知道他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不會接受人們來去這老屋,所以那天她才會故意叫人送貨進來,故意和他吵架,她設下了這個陷阱,讓他自己跳進去。

看起來他似乎贏了,但實際上,贏的卻是她。

她有怪力,她根本不需要人幫她抬那些東西。她從一開始就沒想要人進來打掃或整修,她清楚他的底線在哪里,她要的也就只是讓這鬼屋不再是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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