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下) 第5頁

她伸出雙手擁抱他,讓他心頭狂跳,喉頭緊縮,無法自已的也伸出了手,將她緊擁,和她一起躺下。

好暖,那麼暖。

懷里的女人,是如此甜美溫暖,但他什麼也沒有做,他只是收緊僅有的長臂,將臉埋入她頸窩,將這夢幻一般的女人,擁在懷里,讓她從頭到腳都貼著自己,溫暖他。

她伸手撫著他的發,他緊繃的背。

他吸氣,再吸氣,感覺熱淚盈滿眼眶,感覺她的味道充滿心肺。

當他閉上眼,淚水浸濕了她的發。

反正是夢。

他想著,只是夢。

所以她才會在這里,原諒他,安慰他,讓他擁抱,給他溫暖。

她不會知道他瘋了,不會知道他做過什麼事,不會知道他有多可悲,不會曉得他有多麼多麼需要她。

他閉上眼,緊擁著懷里的女人,汲取她給予的溫暖。

那麼多天來的第一次,他允許自己放松下來,在她的懷抱之中,睡著。

第11章(1)

再醒來,已天亮。

女人仍在眼前,溫暖,甜美,活色生香。

她醒著,用那雙黑亮澄澈的眼,看著他。

他能從她眼中,看見躺在枕頭上的男人,感覺他像是活在那汪黑色的深潭里,活在她溫柔的眼底。

她抬起手,輕撫他的臉,手指滑過他的眉,撫過他的耳,他的唇,然後她傾身親吻他。

他不由自主的張開嘴,清楚嘗到她的味道,感覺到她的心跳,可就在他試圖將她壓在身下時,她已經翻身坐在他身上,低頭看著他,撫著他的唇。「去洗澡、刷牙,把胡子刮了,你留胡子丑死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心頭發緊,有些恍惚。

月光下的她很美,陽光下的她更美,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然後,她離開了他,下了床,撿拾起地上的衣物套上,見他不動,只在床上坐了起來,傻傻的瞪著她,娜娜挑眉開口。

「還賴在床上做什麼?你用一只手不會洗澡刷牙刮胡子?」

他會,而這女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白痴,所以他下了床,如她所願的走進浴室去洗澡、刷牙、刮胡子。

經過這些年,他已經很習慣一只手做事,他用剩下的這只手,開水,洗頭、洗澡,上肥皂,把自己沖干淨,然後洗臉,刷牙。

鏡子里的男人,看來有些嚇人,每年的這個月,他看起來都很糟,可今年感覺好像更恐怖,他慢慢的把胡子刮掉。

這一秒,還是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事情太過美好,讓他感覺像是飄浮在空氣中,但他強迫自己動作,不讓自己思考,只是把胡子刮掉,再次洗了臉。

洗完之後,他眼里仍充滿血絲,但至少他的臉看來清爽干淨了些。

他拿毛巾將自己擦干,圍在腰上,轉身看著浴室的門,有那麼一刻,他不是很想伸手開門,害怕門外什麼都沒有。

他站在原地,看著那門把,看到它好似又開始扭曲變形,才深吸口氣,鼓起勇氣,用力將它拉開。

房間里無比明亮,新鮮的空氣流淌在其中。

屋子里的落地窗被打開了,地上的筆被清掃得一干二淨,大床上的床罩被換新,她站在床邊,正在換枕頭套,床邊的地上,靠窗戶那頭,擺放著餐具和食物。

他繼續站在浴室門邊,不太敢動,但她把枕頭裝好了,然後拿起放在床上的吹風機,再次看著他開口。「過來坐好。」

他走過去,在地上坐好,她將一杯溫開水塞在他手中。

「喝掉。」她說,然後插上吹風機的插頭,開始替他吹干頭發。

他捧握著那杯水,小心的喝著。

她的動作很輕柔,一下一下的撥弄著他的發,按摩著他的頭皮,舒服得讓他差點又睡著。

然後,他的發干了,她關掉了電源,收回了手。

他感到一絲遺憾,幾乎想將她的手拉回來,想抱著她一起回床上,但他不敢,害怕美夢會因次破碎,害怕一切都會因此而消散。

她收了吹風機,來到他面前坐下,拿起一顆水煮蛋,敲碎了蛋殼,再把那些蛋殼一一剝除,沾了點鹽巴,遞給他。

「吃掉。」

他不敢反抗,乖乖接過了手,慢慢咬了一口。

她又剝了一顆蛋,自己吃了,等他吃完了那顆蛋,她拿了一片白吐司給他。他再接過手,繼續吃。

她再給他一片,然後是一根香蕉,她替他剝好了皮,他沉默的吃掉了。

香蕉之後,她不再拿食物給他吃,只是把餐具收拾到托盤上,拿了出去。

她沒有將門關上,他可以听見她在走廊上走動的聲音,听見她下樓的聲音。然後,沒有聲音了。

門仍敞開著,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那扇打開的門,感覺心跳越來越快,嘴巴越來越干。

他想站起來,想下去看看,又不敢站起來,不敢走出去。

屋子里好安靜,只有風吹過時,林葉會沙沙作響。

他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聲,評評、評評的,在耳里如雷一般,越來越大聲。時間變得好長,好漫長。

他繼續盯著那扇門,感覺屋子里好像又再次變暗,感覺那扇門又開始扭曲變形——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走上了樓梯,穿過了長廊,走了進來。

是她。

烏娜。

她回來了,來到他身前,朝他伸出手,要求他把手給她。

他握住了她的手,任她帶他上床,躺下。

「把眼楮閉上。」她說。

他沒有照做,只是看著她。

她眉微擰,但沒再多說,卻抬起手,撫著他的臉,他的眉,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來。

他不想睡,可睡意襲來,和她一起,戰勝了他的意志力,讓他再次睡著。

水龍頭在滴水。

一滴、一滴、又一滴。

那聲音讓他莫名焦躁,他喘著氣,想要爬起來去把水龍頭關好,卻爬不起來,他陷在腐臭的泥沼里,趴著,無法動彈。

不。

不要又來了,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在她在的時候。

哪個她?

腦海里的聲音訕笑著。

他不知道,他在這里不認識任何人,不認識任何女人,他只听過她們的尖叫。但有個她,他知道,他知道。

遠處有尖叫聲響起,腳步聲雜沓而來,奔跑著。

即便不想,他仍因為驚恐奮力爬了起來。

跑啊,跑吧,用力的跑,最好你是跑得出去,最好你能跑得出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燈火明滅不停的通道中奔跑,有人在追他,他知道,就在他身後,拿著劍,提著刀,準備像殺豬一樣的將他宰掉。

然後他跌倒了,被絆倒,當他摔跌在地,看見一顆頭顱就在眼前,兩只眼珠子都被挖掉,不知名的紅色長蟲從那一對空洞的眼中緩緩爬了出來,像兩串長長的血淚。

他認得這張僵硬的臉,再熟悉不過,然後那顆頭顱在這時,張開了嘴,對著他說話。

孩子,你逃不掉的,就像我一樣,像我一樣……

他听見自己發出慘叫,驚恐憤怒痛苦充塞心肺,他倉皇爬了起來,手腳並用的連連倒退,然後又掉到了水里,腐敗髒臭的血水里,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听見了她的聲音。

高毅。

她叫喚著他的姓名。

醒醒。這是夢。你在做夢。

是的,這是夢,但他醒不過來,他無法控制的掙扎著,就在這時,一只手出現在黑暗的水中,抓住了他,拉住了他,將他往上拉出水面。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嚇得奮力抓住了對方,試圖將那人往下拉。

不可以,不行,那不是他,這不是那個人,他會傷了她,會殺了她——

他警告自己,卻沒有辦法控制,他想要清醒過來,卻做不到,他恐懼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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