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下) 第2頁

也許他真的瘋了。

杰克看著那繼續對著牆面涂涂寫寫的男人,考慮著是否應該要通知紅眼的人,這男人的情況。

他要來之前,屠震說高毅每到這個月,情況就會很不好,過了這個月就會好轉,但這已經不是簡單「不好」兩個字可以說明。

眼前這男人,不管是行為和外表,看來都像瘋子。

杰克把那條面包放下,緩緩站起身來,正當他要轉身離開時,听見他開了口。「還有幾天?」

杰克一愣,轉頭看著那幾天都沒刮胡子,眼圈發黑,嘴唇干裂,手上沾滿了黑筆的墨水,滿眼血絲的憔悴男人。

沒等到回答,他再次張開了干裂蒼白的嘴唇,用無比瘠啞的聲音,問︰「到下個月,還有幾天?」

「五天。」

這答案,讓他無法控制的閉上了眼,額角青筋更加凸起,他吞咽著口水,右手緊握著筆,微微顫抖著。

杰克看著他,想和這男人說些什麼,卻曉得這時說什麼都不對。

他不能告訴他,五天很快就會過去,他知道有時候,時間可以變得很長,長得像是永遠不會結束。

所以,到頭來,他只能開口說。「喝點水,把面包吃了。」

然後,他沒等對方回答,再次轉身走了出去。

這男人需要幫助,但能幫他的人,不是他。

他關上門時,听見那細碎的金屬聲又響起,知道他又重新舉起了筆,寫那面牆。

他回到隔壁房間,從筆記型電腦里,看著那越來越像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的男人,懷疑這位博士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杰克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所有他如今所知道的知識,幾乎都是他自學而來的,他並不笨,他是個電腦高手,但他看不懂那博士寫的程式,在那家伙三天前才剛開始寫那面牆時,他試著上網查過,想要知道這男人到底在寫什麼,但那些方程式太過艱澀,比電腦程式困難多了。

他仍然想要知道他在寫什麼,只是恐怕這些東西,需要問屠震或肯恩才能解答了。

知道這家伙暫時不會改變他的行為,杰克吃著他自己的面包,盯著螢幕里那家伙。

他的工作是看著高毅,確保這家伙的安全,但他怕這男人會先把自己餓死。烏娜是專業的保鏢,她將這屋子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他幾乎不需要再多做什麼,來到這里這些天,他差不多就只要注意那位天才,不讓他傷害他自己就好。

他吃了面包,洗了澡,出來時,那男人還在寫,像過去那七十二小時一樣,他檢查著所有的監視畫面,屋外、大門、客廳、院子、廚房、閣樓、陽台、花房、平台——

忽然間,他察覺了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跳回去剛剛那個畫面,那是陽台的鏡頭,一個面對屋外,一個面對屋里。

落地窗內,可以看到那個男人仍在涂鴉,但杰克沒有注意他,只盯著那面牆,忽然間看懂了那是什麼。

他不敢相信,連忙調出那房間里的鏡頭,屋里的鏡頭更清楚,那整面牆上滿滿都是方程式,有些地方比較松散,有些地方比較密集,有些地方被不斷重復疊寫。之前他靠得太近了,一直靠得太近,所以才沒看出來。

有那麼一秒,他只能震懾的看著,然後他躺下來,和那男人太累時,會面對那面牆側臥的姿勢一樣,他發現果然躺著看更清楚,若是在那張床上躺著看,就能看得非常清楚。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完全的無言以對。

半晌,他坐起身來,按下錄影鍵,錄了一小段畫面,將它寄送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乒!

激烈的重擊聲,在空氣中回蕩著。

還沒靠近練武場,女人就能听見那可怕的聲音。

屋外風和日麗,藍天一望無際,四處一片祥和,但這處卻充滿了肅殺之氣,那股憤怒和怨氣,從那寬大的健身房里滿了出來,不斷的連擊和重擊,在這兩天一再響起。

女人拎著一杯蜂蜜檸檬水,從二樓的公共空間,穿過樓梯間,走到健身房,斜倚在門邊,看著那家伙猛力攻擊那吊在半空中的沙包,幾乎沒有保留力道。

上勾拳、左勾拳、右勾拳,肘擊,一陣連打之後,再來一個讓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夾緊雙腿伸手掩護要害的膝踢,再加一個回旋踢擊——

再踢!又踢!狠狠死命的踢!

嗯,看這女人攻擊的部位,一定有男人得罪了她。

倚在門邊的長腿美女,沒有上前打擾,就只是等著,看著那火冒三丈的女人把那沙包揍得揚起沙塵,再踢上半天高。

那女人又練了好一會兒拳,然後才終于停下了動作,轉過身來看著她。

「怎麼,你沒別的事干了?我以為你最近很忙。」

「是有點忙,但我剛忙完一件案子,有機會喘口氣。」

女人看著她,歪了下腦袋,用下巴指著場中央︰「想練練嗎?」

「不想。」長腿美女笑著回答︰「我可不想當出氣筒。」

聞言,女人挑眉,但沒有反駁,只轉身拆掉自己手上保護拳頭的繃帶。

「喏,娜娜,是誰得罪了你?」

「沒人。」她扯著嘴角,垂眼拆著繃帶,「我只是閑著無聊。」

「是嗎?」長腿美女挑眉,噙著笑說︰「有氣不發出來,憋在心里是會內傷的,你確定你不想和我聊聊?」

「不想。」娜娜眼也不眨的說。

那女人沒再追問,就只是走了進來,在地板上坐下,低頭滑著手機。

烏娜不理她,只低頭煩躁的拆著手中的繃帶,感覺到臉上的汗水一串串滑落,看著那不停滴落的汗珠,看著手中那即便有繃帶保護,依然紅腫起來的指節,她即便不想,腦海里還是浮現了那男人的臉。

心中,再次抽痛起來,讓她緊抿著唇。

第四天了,她不讓自己去想那王八蛋,但那家伙不肯離開她的腦袋,這幾天無論她是去看阿磊的老婆和小孩,或是回老家和長輩們打招呼,都會忍不住一直想到他。

那男人也曾待過那里,她每次看到那些曾經出現在那本素描本的景物,就會想到他。

而且,那女人也在那里,開朗、直率、性感,手藝高超。

她待不下去,找了借口回紅眼。

她其實不討厭那性感尤物,一直都很喜歡她,她們是好友,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只是從小到大,每個她喜歡上的男生,愛的都是她這個該死的好朋友。人生,就是有這麼不公平的事。

可她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無論是誰,都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有自己的無底深淵要面對,旁人可以幫,但要是本人不想,誰也救不了誰。

誰也救不了誰……

一顆心,隱隱作痛,她閉上眼,卻仍能看見那男人。

四天了,她等著他打電話,等著阿震哥通知她,告訴她,那男人需要她,希望她回去,但他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應該要干脆辭掉這個工作,回巴特家去,或干脆去度個長假,她很多年沒休假了,她值得好好休一次假。

可她只是站在這里,感覺自己像是被某種東西綁住了、纏住了,離不開,走不掉。

那是幻覺,她當然可以走,只要拿起電話,就能連絡可菲姐,請她幫她訂機票,她可以去馬爾地夫,去夏威夷,去澳洲,去世界的另一頭,沖浪、騎水上摩拖車,找一個順眼又大膽,有著陽光般的性感笑容,還有古銅色肌膚的陌生猛男,和他廝混。

只是,即便是這樣,腦海里,在那藍天碧海之中,牽著她的手,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卻仍是那個肌肉蒼白、郁郁寡歡又沉默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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