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下) 第11頁

斑毅確實知道那種人,那種家伙一呼百諾,無法無天,常常帶頭霸凌他這種書呆子。

「我喜歡他,崇拜他,我當時在青春期,腦袋不清楚,對自己很沒有信心,我在國外念書,班上有很多女生都在說自己交了男朋友,說那種事有多刺激好玩,我只想要證明我也可以很討人喜歡,即便是我,也會有人喜歡我,所以我半夜爬到他床上,我們被逮到之後,我才發現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他和長輩們說他會負責,說一切都是他的錯。」

她扯了下嘴角,道︰「我希望他喜歡我,我希望他大聲和每一個人說,他和我在一起,是因為他喜歡我。」

她停了兩秒,深呼吸,舌忝著發干的唇。

「但他沒有,他以為他在做夢,而我是另一個……女生,他只想著應該要負責,差不多在那時候,我才發現我有多蠢。我不需要他負責,我才是那個沒有腦袋的像伙,我把實情都說了出來,我媽氣得半死,第二天就把我帶回美國,我還以為我會有機會再看到他,雖然可能會很尷尬,但說不定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一個月後,我媽告訴我,他為了救一個釣客,落海失蹤,死了。」

她垂眼看著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開口承認。

「所以,是的,我是為了阿光才答應過來當保鏢,我希望能找到他,我需要和他道歉,而且任何人,無論是任何人都不應該處在那種殘忍的游戲之中,如果他還活著,我希望能把他找回來,但我從來不曾想要利用你,我不知道武哥的懷疑,直到你提起之前,我根本不曉得你有可能是游戲的受害者,我和你上床,不是為了用身體控制你,或用情感操縱你,我很早之前就從阿光身上學到教訓,要和自己真正喜歡且對方也真的喜歡你的人在一起才會開心。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歡你喜歡我,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我,受我吸弓。」

他沒有任何反應,她喘了口氣,咬牙忍下另一波上涌的心痛,再次重申。

「我會答應當你的保鏢,是因為阿光,但我會回來,不是因為他,是因為你。」他還是沒有反應,她懷疑他依然什麼都沒有听進去。

飛機來到了平流層,系上安全帶的號志燈輕響一聲,熄了。

忽然之間,熱氣涌上眼眶,她無法忍受繼續坐在這里,伸手解開了安全帶。「我並沒有認為你試圖操縱或控制我。」

听到他的聲音,她停下動作,朝他看去。

他睜開了眼,看著她,「你不該違反我的意願。」

「你狀況不穩定。」她看著他因為幾夜沒睡,再次充血的雙眼,道︰「我不認為你適合回到現場去。」

她的話,讓冷靜的面具龜裂了一角,他眼角微抽,道︰「你認為我沒有判斷能力。」

「我認為你沒有想清楚。」

「你知道我想清楚了。」一條青筋在他額上隱隱浮現,他咬著牙說︰「我以為我瘋了,但你知道我沒有,你曉得那游戲的存在,你應該要告訴我——」

她打斷他,試圖解釋︰「那只是有可能,我無法確定,我們還需要確認——」

「所以我才他媽的更需要到現場!」

他憤怒的咆哮回蕩在機艙里,讓娜娜閉上了嘴,教機艟里另外兩個男人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火冒三丈的朝她傾身,瞪著她咆哮︰「你以為這些年,我為什麼把自己關起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那種事,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陷入那種狀態,那是個他媽的永無止境不會停止的噩夢,即便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即便我他媽的會崩潰,就算殺死那些人的是我——」

他額冒青筋的月兌口說出那句話,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騫然收口。

娜娜震懾的看著他,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為,她不知道他會這麼想。

但他深吸口氣,雙手緊緊交握著,下顎緊繃的看著她,嗄聲說︰「就算殺死那些人的是我,我也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她反射性月兌口︰「別傻了,你怎麼可能——」

「亞瑟的頭是我砍的。」

他看著她嘴半張的瞪著他,知道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他嚇到她了,他不想讓她知道,所以之前才沒說,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做過什麼,曾經做過什麼,可以做出什麼,但他停不下來。

他隱瞞了這件事,才讓她做出錯誤的決定,他以為可以不讓她知道,可以繼續當個單純的受害者,可以在她面前維持一點尊嚴,可以自己把事情解決弄清楚了之後再回來找她,但她不肯退讓,她非要追上來,非要和他道歉,非要繼續和他爭辯,那讓他再也無法承受這該死的一切。

「我砍的!」他憤怒的抬起右手,說︰「我親手砍下他的頭,用這只手提著他滴血的腦袋,把他放在那里,我他媽的到現在還能感覺到他的頭發纏在我手上的感覺,感覺到他在我手中的重量!那他媽的是我做的!是我!」

她閉上了嘴,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他收回手,重新緊緊交握在身前,「我砍了自己的手,我把一個男人的頭打得稀爛,你以為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有那麼幾秒鐘,他听不到別的聲音,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在耳中如雷般鼓動。眼前的女人,臉白得像紙,心跳飛快,他能看見她頸上急促的脈動。

他以為她眼里會透出恐懼,會浮現戒備,但那女人雖然臉色發白,卻只是坐在原位,直視著他,張嘴開口,問。「誰在你手上寫了紅眼的電話?」

他瞪著她。

「誰在你手上寫了紅眼的電話?」她冷著臉重復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眯起了眼,咬著牙道︰「我想不起來。」

她冷聲再問︰「你說你記得被追殺,有人在追殺你和其他人,你在騙我嗎?」

他緊抿著唇,額冒青筋。

「那是假的嗎?」她追問。

「不是!」他憤怒的說。

「亞瑟是你殺的?」她冷不防再問︰「怎麼殺的?用刀?用槍?他的致命傷在哪里?」

他僅在當場,怒瞪著她。

「你沒有印象。」娜娜冷靜的看著他,幫他回答︰「你不記得了,你的記憶不完整。就算你真的砍了他的頭,提著他的腦袋到處走,也不表示人是你殺的。」

她的結論,讓他為之啞口,只能錯愕的瞪著她。

那女人不再看他一眼,只是解開安全帶,起身拿來一包面紙和礦泉水,開始清理她身上的泥巴、草屑與落葉,然後踢掉了腳上的布鞋,放倒了椅背,將雙腿縮到椅子上,雙手交抱在身前,就蜷曲在他身邊閉上了眼。

她的言行讓他完全無言以對,半天也反應不過來,好一會兒過去,他忍不住粗聲吐出一句。

「那也不表示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她睜開眼,看著他,耐著性子道︰「你需要到現場般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你現在有看到我反對嗎?」

看著她的眼,他有些暈眩,感覺自己像是在坐雲霄飛車,他甚至還無法相信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你要和我去德國。」

她重新閉上眼,沒好氣的說︰「我以為我一上飛機就說過了。」

看著身旁發上仍有落葉的女人,他開始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他不是白痴,他十七歲就提早念完了大學,拿到了博士學位,他擁有十幾項極為賺錢的專利,還替自己做了仿真的義肢,他很聰明,但他搞不清楚這女人的腦袋是怎麼運轉的。

無言的瞪著那個呼吸漸漸變得徐緩的女人,半晌,他听見自己問。「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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