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淚(上) 第19頁

話未完,她砰的一聲就關上了門。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又把門打開,卻看也沒看他,只是朝西廂喊道︰「里昂,過來吃飯!」

苞著,再次甩上了門。

他張口結舌的瞪著那扇門,然後那個金發的家伙,從西廂晃了出來,經過了他身邊。

飄逸的金發,在陽光下閃耀。

「她是個笨蛋,可你也不差。」

那聲音,宛若蚊鳴,可他听得一清二楚。

無名的火,在胸中燒灼,可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俊美的男人,晃進了他的房子,推開了門,轉過身,當著他的面,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關上了門。

***

不記得,她是何時發現他想走的。

只是在平淡的日子中,察覺他有意無意的疏離。

那一年,她十四。

他兩年前就不肯讓她同床了,說有違禮儀,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可她總也會溜進他房里去,他回房瞧見了她,每每將她拎回她自己的閨房。

雖然只虛長了她幾歲,可阿靜身材高大,又習了武,她怎樣也掙不過他,只得要求他至少待在她房里,握著她的手,和她說說話,哄她睡著。

她是任性的,她知道,可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喜歡听他說話,他低沉的嗓音讓她安心,況且他若不在身邊,她總會睡到掉下床。

她喜歡他總是特別縱容她。

她喜歡她在他心中是特別的。

可有一天,她和青姨去游船河,卻遠遠看見他在岸邊,瞧見他,她開心的舉起手叫喚他。

「阿——」

話聲才起,她卻眼見他身前那位姑娘,捏著手絹,替他拭汗。

他愣住了,她也是。

那姑娘的臉,很紅、很紅,紅到連在船上的她,都能清楚看見,那含羞帶怯的模樣。

心,陡然揪緊,他的名字,不知怎地,卡在嘴里。

泵娘說了些什麼,她听不見;阿靜說了些什麼,她也不曉得。

她只愣愣的,靠在船邊,瞧著。

「咦?那不是阿靜嗎?」青姨的聲音,就在腦後,「想想,他也快十八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什麼意思?

「也該是時候了。」

什麼意思?

「娶妻啊。」

她猛然回首,瞧見青姨,才發現她剛把話問了出來。

青姨同她一般,斜靠在船舷上,瞧著岸上那一對,再看向她,嘴角噙著笑說︰「他很受歡迎呢,雖然是養子,但他怎麼說也是風家的少爺,鳳凰樓的少東,城里好幾位商家,都托我為女說項呢。那一位,就是秦家的小泵娘,秦家也是揚州大戶,說來算是門當戶對,不過秦家就她這麼一個娃兒,她爹怕是想招贅,而不願把女兒嫁出來。」

她瞪大了眼,只覺耳里轟轟的響。

青姨以手撐臉,將視線移回岸上那一對身上,看戲似的,挑眉打趣道︰「可你爹啊,算得可精了,秦嘯天想佔他便宜,搶他一手教出來的人,八成是沒門。知靜若是看上秦家小泵娘的話,那將來要走的路,可就辛苦了。」

阿靜看上那姑娘?

銀光猛地回首,只瞧他低著頭和那姑娘靠得好近,好專心的不知在說啥,那情暑讓她如鯁在喉,胸口緊縮。

太近了、太近了。

她不要。

她不要——

第5章(2)

「阿靜!」卡在喉中的叫喚忽地月兌了口。

听見她的聲音,他在第一時間,抬起了頭,朝她看來。

心,跳得好快好快。

「你過來……」小小聲的要求,迸出唇瓣,這樣很不好,她知道,他在和別人說話,叫他拋下那姑娘很沒禮貌,可是……可是……

她好慌、好慌。

緊抓著船舷,她盯著他看,任性的高聲喊著︰「你過來!」

他沒有動,心慌的淚,幾乎就要迸了出來。

然後,他和身旁的姑娘,說了些什麼,跟著腳一點地,縱身越過河面,來到她身邊,落在甲板上。

「怎麼了?」他低頭,問。

她抖顫著唇,盈著淚,看著他。

「我不舒服……帶我回家……」

他看著她,靜靜的看著。

「我想回家……帶我回家……」

她猜他知道她在說謊,但半晌後,他仍朝她伸出了手。

想也沒想,她投入他的懷抱。

她听見他和青姨道歉,听見他為她的任性開月兌,听見青姨要人把船駛向岸邊,听見好多人為她怎會突然暈船擔心。

她覺得內疚,所以死命的把淚濕的小臉埋在他懷中,但再深的內疚,也抵不過害怕失去他的不安。

阿靜是她的,是她的,才不給人,絕不給人,不給——

她原以為,只要一年,只要再等一年,等她十五,等她及笄,她就可以嫁給他了,她和他不是兄妹,又不是親兄妹。

她縮在他懷中,緊緊揪著他的衣襟,不松手。

沒多久,他帶她回家了,可是,幾天後,他加入了遠行的商隊。

她以為只是剛好,可他再沒停下他的腳步,一整年他待在家里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

然後,她和秦家小泵娘遇上了,方知那一日,他當下就委婉的拒絕了她,他告訴秦姑娘,他不會娶,一輩子都不娶。

那時,她才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要離開。

那時,才曉得,他介意自己的不同,他不想留下,他要走。

從此,她再不敢提及要嫁他的事,怕一提,會逼他走得更遠更久,再也不回來,消失在天涯的盡頭。

***

老天,她做了什麼?

銀光把頭臉埋在小手里,只覺得頭暈目眩。

這麼多年來,她用盡一切辦法,只想他留下來,她才剛發現他喜歡她,他留在這里,有可能是為了她,就算只有那千萬分之一個可能性也好,結果瞧瞧她剛剛做了什麼?

她趕他走。

真聰明。

「你知道,這兒是少爺的地方。」

在她懊惱悔恨之余,里昂不知何時,已進門坐定,手里拿著筷子,挑三撿四的吃著桌上的清粥小菜,涼涼的道︰「我們這樣是鳩佔鵲巢。」

「我想去撞牆。」她怨氣沖天的說。

「你不想。」他撐著腦袋,對那些清淡的食物興趣缺缺,百無聊賴的說︰「你只是想證明,他不是吃人的那一個。」

「他不是。」

她這麼篤定,真是單純的可愛。

里昂夾起一根青菜,晃了晃,故意逗她,「如果他天天都吃這種東西,誰都不能保證。」

銀光嗔他一眼,「你不喜歡,不表示別的人都不愛,不想吃就別吃。

「相信我,他不愛。」里昂瞅著她,道︰「你的少爺,把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壓著,他將自己藏得很好,我前兩年遠遠看過他,還以為他真的是人,他沒有什麼味道。」

「他是人。」她惱怒的瞪著他。

「他不是,你知道他和我一樣,但他為了當人,所以把自己藏了起來,吃這些草,不隨便動怒,他控制自己,壓抑,以為這樣就可以遏止獸化,但那樣是沒有用的。」里昂從青菜中挑出一根小小的肉絲,放入嘴里,然後喟嘆了口氣。

「為什麼沒用?」她好奇的追問。

他不答,反喃喃道︰「我真的需要更多的肉,如果我想吃齋念佛,我會住到廟里去。」

「里昂!」

瞧她急得都要拍桌了,他放下筷子,抬眼瞅著她,「因為我們是獸人。」

他起身撫著桌沿,晃到了她身邊,用那雙妖異的眼,瞧著她,緩緩道︰「我們的身體里,有一頭野獸,我們一半是人,一半是獸,我們不吃齋念佛,我們喜歡吃肉,我們成年後,就一定會獸化,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那是天性,可他一直在違反這種天性,那很危險。」

「什麼意思?」她昂首,擰眉看著他那雙碧綠的眼。

他揚起嘴角,低下頭,湊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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