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雁裝作沒听到,腳步沒停下的意思,直到身後又傳來另一句教他意外的話——
「你身染慢性劇毒?」
賀青雁一听,驚訝地轉身回望她。
「你說什麼?」
「我說……」下面的話剛好被旁邊吵雜的吆喝聲給蓋住了。
山莊里幾個位階算高的管事全部出籠,迎客的僕人們忙著招呼貴客,且不只要招呼貴客,連貴客乘坐的馬匹也要招呼周到,因此馬僮來回穿梭著,頗為喧鬧。
賀青雁想听清楚她說的話,因此本來打算疏遠的腳步,立即改而走回來靠近她。
「你再說一次。」
梁靜沒料到他突然靠得這麼近,高大的他還彎下腰把臉貼近,不禁嚇了一跳,本來想退後的,後來發現對方這麼做,是因為周圍太吵了,所以她只好用兩手圈在嘴邊,將要說的話一字一字清楚地傳到他的耳中——
「我是說,你脈象有異,面色偏白,是不是慢性中毒了?」
賀青雁俊秀的表情顯現出驚訝萬分,同時明白了原來剛才這小泵娘抓住他的手腕不放,並非是想厚顏地佔他便宜,一直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原來是在觀察他的面色。
「你是大夫?」
他的疑問,被一旁的人聲吆喝給蓋掉了。
「什麼?」梁靜沒听清楚。
賀青雁對她的厭惡沒了,取代的是驚疑,想知道她為何會看出他中了毒,索性也學她將手圈在嘴邊,靠近她耳旁,把話傳給她。
梁靜听清楚了,恍悟地點點頭,接著繼續將雙手圈在嘴邊,附在他耳邊回答。
「我不是大夫,但是對藥學知道得多一些。你脈象躁動,眉間有一股陰寒之氣,應該至少中毒半年以上了。」
賀青雁原本還推測這小泵娘或許是誤打誤撞地猜出他中毒,可當她連時間都推測出來時,讓他再度震驚了,因為他正是半年前中的毒!
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梁靜從袖里拿出一個小瓷瓶,抓起他的手掌心,倒了一顆紅色的藥丸給他,在他驚疑不定的目光下,她將瓷瓶收好,然後繼續用手圈嘴,在他耳邊說道︰「這顆藥丸可解公子體內的毒,就當報公子適才免我摔個狗吃屎之恩。」
賀青雁訝異地詢問︰「這藥丸當真能解我身上的毒?」
「是的,而且請公子牢記,三日之內,不吃姜,不吃辣,忌喝酒,飲食以清淡為宜。三日之後,便無此忌,公子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都行。」
他們兩人,就這樣彼此輪流附耳說話,看在別人眼中,像小倆口在說什麼悄悄話似的,十分親昵,羨煞不少旁邊的姑娘,更讓賀青雁身旁的家丁靶到不可思議。
他們的公子從不會主動接近女人,更別說像這樣附耳說話了,這小泵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公子這樣跟她說話?
梁靜認為該說的都說了,便瀟灑地轉身走開,心思又回到眼前的難題上。她必須見莊主夫人一面,但顯然那些管事的僕人不會那麼容易就讓她進去,被拒于門外,她又如何能交差了事?
走回城里,去買件稱頭點的衣裳,把自己打扮一下再來嗎?不,她搖頭,這樣太費時了。或者迷昏某個僕人,穿對方的衣裳混進去?嗯,不費時,但有風險,萬一被認出來,當成是刺客或偷兒就糟了,禮還沒送到,先丟了師父的臉。
她嘆了口氣,早知道當初就該好好練功夫。不過師父也說了,她慧根不在武功上,要她別浪費時間。
第1章(2)
正在發愁間,手臂突然被人握住,她回過頭,竟是先前那位扶她一把的公子,而他的表情像是匆匆抓住她,怕追丟了什麼似的。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賀青雁劈頭就是這一問。當她將藥丸給他,說可解他體內之毒時,他還半信半疑,可是有個感覺告訴他,這姑娘不會騙他。就算對方有心害他,他體內的毒不解,也只剩一個月好活了,早一個月死也沒差,所以他姑且一試,將藥丸吞下肚,很快地,他感到體內發生了變化,那種堵塞胸口的窒悶感不見了,取代的是無比的清爽暢快,他甚至感覺得到有一股舒活之氣在五髒六腑之間貫穿行走。
當下,他就知道這藥丸確實可解他體內之毒,更訝異于這各地知名大夫皆束手無策的西域之毒,這小泵娘居然輕輕松松就幫他解了!為了問個明白,他吩咐家丁和一塊兒來的兩名師弟先進去,自己則去追那姑娘,生怕在這紛紛擾擾的人群馬車中,失去了她的蹤影,因此一瞥見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上前抓住她。
梁靜不知道他在急什麼,想到他大概是來道謝的,便溫婉地笑了笑,有禮地回覆。「小女子梁靜。」
「梁靜……」賀青雁細細念著,在武林中,從沒听過哪門哪派有這號人物。他突地發現自己還抓著人家姑娘的手臂,這可不像他,忙放開手,有禮地拱手道︰「在下賀青雁,對姑娘唐突了,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同時也要向姑娘謝謝這救命之恩。」
梁靜對他搖搖手。「小事一樁,公子無須放在心上。」說完就走,很快地又把注意力放在「白鶴山莊」上,鑽研思考潛入之策。
賀青雁又是一愣,這還是他第一次報上自己的名號後,對方卻沒半點反應。難道她不認得他?不可能吧?他賀青雁師承南山門派,南山門派在武林享譽盛名,南山派掌門人是他師父,極受江湖人士尊崇,而他本身也因為武學才識為江湖人士所知曉,還是人人贊譽的美男子呢!
半年前,他在西域一場武功比拚中,雖然打敗了對手,卻中了對方的暗算,被下了奇毒,後憑借著內功深厚,死撐活撐地回到南山,多虧師父輸入真氣,才讓他不至于立刻身亡,但卻只能延續他的壽命,無法完全逼出他的毒根。
這半年來,跑遍了大江南北,遍尋各地奇士名醫,卻沒有一人可以治愈他,直到這次奉師父之命到「白鶴山莊」來送禮祝賀,遇見這位梁靜姑娘,居然一下子就治愈了他,怎不叫他驚奇震撼?
她到底是誰?來歷肯定不簡單。俊眸深處閃過一抹幽亮的暗冥。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問︰「冒昧請教,梁靜姑娘師承何處?」
「我師父沒沒無聞,不值一提。」她隨口敷衍了一句,繞著山莊走,想知道有沒有什麼小門小洞可以鑽進去,或是找棵大樹越過牆混進去也行。
沒沒無聞?賀青雁沉吟著,能熬制出此等解藥,絕非泛泛之輩,既然她不想說,他便換個方式問。
「姑娘可是奉命來喝喜酒的?」他緩步慢行,很有耐性地跟在她身旁。
「師父命我來送禮。」她回答道。
「既然是來送禮,姑娘為何不進去?」
真是說到她的痛處了,她對著眼前無懈可擊的高牆長嘆一聲。「我也想啊,可是看門的不放我進去,偏偏這禮又必須親自交到莊主夫人手上才行。」
「喔?」賀青雁的俊眉挑了下。「這個忙,在下倒是可以幫。」話音才落,走在前頭一直沒看他的那張清秀小臉,倏然回頭,水靈靈的明眸一亮,用著清脆高昂的語氣向他確認。
「真的嗎?真的嗎?」
他抿唇一笑,這笑,曾打亂了眾多姑娘一池春水。「賀某既然說出,就一定做得到,若姑娘不嫌棄,請與在下一塊兒同行。」
「沒問題,我跟你走,只要可以進去就行了。」有人領路,當然好啦!她心中歡喜。老天有眼,好人還是有好報的,瞧,多好的現世報,馬上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