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三十三秒 第9頁

「我在巴黎念書。」

「我也是啊!」老板又一個激動的表情。「一想到那時候每天為了省錢啃法國面包就感嘆萬分……」許是真的想到什麼,老板呆了好幾秒,等意識到自己入戲太深,連忙回神招呼,「對了,你是江潮什麼人?」

「你猜。」見葉江潮欲解釋,葉千尋連忙打斷他。

呵呵,他最喜歡猜謎了。老板的眼神開始在兩人之間徘徊,他們長得不太像,可是也有長得不像的親人,女孩的年紀顯然很小,百分之九十應該是親屬關系,不過打從他們進門,他便注意到葉江潮對這女孩百般呵護,又覺得象是情人,哎呀,真難猜。

「你們是……情侶?」雖然高達百分之九十是親屬關系,他還是想一搏。

「猜錯了,潮是我叔叔。」她甜美一笑。

老板注意到葉江潮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覺得有點怪,不過客人的事情,他也不好干涉太多,只能改口,「嗯,你們確實長得很像。」

長得很像你還猜情侶?!

見她一挑眉,葉江潮立刻知道她又想挑人毛病,連忙轉移話題。

「老板,今天有什麼特別推薦的菜嗎?」

「今天有新鮮的龍蝦,如果不趕時間,大概需要吃兩個小時。」

「我不趕時間,你慢慢弄。」

「好,兩位稍等。」老板收走菜單,走入廚房。

「潮會說法文?」她剛才注意到老板用「也」,表示他們有共同認識的人也會說法文,他們今天第一次見面,想當然耳共同認識的人一定是潮,她記得他大學時副修英日文,但不記得他對法文有興趣。

「後來有點時間就去學。」

「說來听听。」她用法文問。據說法文說得太快像吵架,放慢速度又甜得膩死人,她想听听潮會怎麼說。

「說什麼?」他用法文反問。

「什麼都好啊,要不然我們來聊聊你這幾年生活,你寫給我的信都寄丟了,那你用說的好了,我想知道你過得如何。」葉千尋雙手撐著下顎,明亮的眸子閃著期待。

葉江潮先是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沒什麼特別的,就和你離開之前一樣,只是重心放在公司上頭,畢竟我太年輕了,難以得到那些老員工的認同,假日也是在處理公事,所以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說。」

他的聲音象是音色低沉渾厚的大提琴,悠揚的繚繞在耳際,更添遐想的魅力,讓她听了完全陶醉,渴望他繼續說下去,就像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永遠別停下來。

「如果不值得一提,怎麼會寫了那麼多封信給我,難道每封信里都只有招呼而已?」

他淺淺一笑,點頭。

「靠……呃,真的假的,你都只有給我一句打招呼的話?」

「我詞窮,偶爾說一下台北的天氣如何而已。」

葉千尋原本還對那七十二封信感到萬分遺憾,現在听他轉述,也難怪收到信的人沒有把信退回來,除了看不懂中文懶得退回以外,就算看得懂,大概也因為只有短短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而覺得沒什麼重要索性直接扔了吧。

「沒寫你的事情?」

「我沒發生什麼事,有什麼好寫的,倒是……你們不準備搬回來嗎?」他在意的是父親日漸年邁的身體。

「當然會啊,不過大概要等爸爸和Kay結婚吧。其實我這次回來也是來探探爺爺的口風,畢竟當初爸爸執意要離開台灣,和爺爺吵架的盛況真是驚天地,泣鬼神,萬一爺爺還在生氣,爸爸回來,兩人不又繼續杠上了。」她喝了口檸檬水潤喉。

「你真的懂事了。」

葉千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當然,難道你以為我只有身體長大嗎?」

她提到「身體」,葉江潮不免想到今天早上的尷尬,臉色微微泛紅。

「潮,你怎麼了?」

「……沒事,冷氣不夠冷。」

她冷到都想找衣服穿了,他居然還嫌不夠冷,抖抖。

餅了一會兒,前菜上桌,接著老板親自端著主菜過來,他們繼續一面吃一面聊。這回輪到葉江潮聆听她在法國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听得忘我入迷,彷佛正親身經歷她的感覺,直到三點陳秘書打電話來提醒他和客戶有約才不得不打住。

「江潮,她真是你親佷女?」結帳的時候,老板忍不住問。

「她叫葉千尋,你說呢?」葉江潮沒有直接證實。

「呃……」老板被他這問題給弄得更胡涂。

假如兩人真是叔佷,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們之間的親密也未免太曖昧了,總覺得他是以對待情人的方式在寵溺佷女,唉,這會不會太驚世駭俗了點?

「江潮,回頭是岸吧。」老板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他不要陷入太深。

葉江潮彎了唇,似乎連眼楮也在笑,他沒有解釋,徑自攬著葉千尋離開。

他當然並非故意造成旁人的誤會,他只是小人地想藉此獲得一些滿足罷了。

曖昧的年齡有著曖昧的距離,他必須抓準這個距離,以防自己越界。

他和她,確實太遙遠了……

猶如一艘永遠找不到停泊港灣的船,只能在大海上迷航。

鉛筆盒、手帕、短褲、外套,他一一確認後統統塞入她的書包里,個頭那麼小卻得背一個大書包,可真委屈她。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幼兒園,本該由大少爺親自送去學校,不過大少爺臨時得出門,于是這個責任就落到他身上,他只好假扮家長送她上學。

司機把車停在幼兒園附近,他牽著她步行,一路上有其他小朋友,她顯得很高興,白天家里沒人陪她玩,確實悶壞了她,好不容易可以上幼兒園,她比任何人都開心,不停用力晃著手臂,腳步也格外輕盈,甚至還哼著走調的「兩只老虎」。

他注意到其他小朋友幾乎都是由家長送來上課,因此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慶幸她沒有發現。

他們走到她的班級,他欲幫她月兌鞋,她卻執意自己來;今天早上也是,平常都是他幫她刷牙換衣服,結果現在她統統自己來,牙膏沾到臉上,衣服穿反又再穿一次,襪子也沒拉好,不過整體有七十分了,他突然有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

「潮,你會不會來接我?」她穿上室內拖鞋,雙手勾著書包的肩帶,笑容滿面地問。

「會啊。」

「一定要來接我喔!」

他點點頭。等她走進教室,他和其他送孩子來的家長一樣舍不得走,想多看幾眼,怕她跌倒、受傷、適應不良,恨不得時時刻刻捧在手心,他還沒為人父卻已有為人父的緊張了。

有些家長相互交談分享心得,他卻是靜靜看著她,直到她發現自己,然後微笑揮揮手示意他快走。她都趕他走了,他也只有失落地先離開,不過一整天下來始終提不起勁听課,心思全留在幼兒園里,一直想著她會不會哭。

不,她應該不會哭,她很勇敢又獨立,絕對不會哭。

短短幾個小時特別難熬,時間一到,他逃課趕去幼兒園接她。原本期待她會露出笑臉,沒想到她卻少了早上的歡樂獨自坐在角落,顯然心情不佳。

他和老師聊了一會兒,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寶貝丫頭果然讓人欺負不得,第一天上學就把鄰居痛扁一頓,打的還是她本來就不喜歡的張成浩,看來這兩個小家伙是舊恨加新仇,不可能和平相處。

「千尋,我們該回家了。」

她抬起頭看了他好一會兒,默默背起書包,默默穿鞋,默默握住他伸出來的手。

他們到常去的公園,他破例在吃飯前買了她喜歡吃的雞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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