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只是听命行事,小姐應該知曉的。」太監笑得像只黃鼠狼。「不過‘大人’說了,小姐若再不把握此次機會邀寵于聖上,那麼後果如何,小姐自該心知肚明。」
「這點,」她暗暗握緊拳頭,面上表情平靜無波。「不需要你提醒。」
入宮以來,她從未有一刻敢忘。
「‘大人’說,好不容易皇上南巡歸來,他沒有興致再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也沒耐性再給小姐更多時間。」太監狐假虎威得徹徹底底,姿態可厭極了。「‘大人’精心布局半年之久,今日天時地利人和的最好時機已到,‘大人’要小姐也做好準備!」
商綠羽心下一震,臉色倏然白了。
「皇上醉心圍棋,明日午後與開禪大師在清風亭有一場雅約。」太監湊近她身邊,低聲道︰「奴才當值,負責茶水。皇上飲用的茶湯都經侍衛先以銀針試過,可奴才已備好無色無味的‘合歡散’,也會在開禪大師的茶水之中下巴豆,屆時小姐先隱身于假山內,待開禪大師月復痛離席之後,奴才引開侍衛──」
直至太監說完計劃,她的臉色始終未能恢復半點血色。
「小姐可听明白了?」太監語氣微帶壓迫威脅。
「我會到場的。」商綠羽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開口。
「希望小姐傾盡全力,莫讓‘大人’失望。」
「我從未讓他失望過。」她迎視他銳利的目光,面無表情地道︰「你可以走了。」
「那麼,奴才明日午後恭候小姐大駕。」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隨即又恢復成宮內眾多貌不驚人、唯唯諾諾的太監模樣,朝她行個禮便走了。
佇立在原地的商綠羽神情僵硬,渾身發冷。
半晌後,她倦然地閉了閉雙眼,臉上閃過一抹厭世之色。
她痛恨這皇宮,痛恨這些人,痛恨這世上所有的一切……更加痛恨身為傀儡的自己。
而,就是明日午後了。
她得獻身給一個年紀足可當她爹的男人,在他身下承恩雨露,還得要曲意迎歡──
和有何不同?
然而更可悲的是,她將犯上的,會是比更要可怕的滔天大罪。
老天,她真恨自己的身不由己。
商綠羽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著,左手握著的拳用力之大幾乎將細女敕掌心掐出血來,右手則是緊緊攢著胸襟,卻止不住從心窩泛起陣陣針刺般的痛楚。
陡地,她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片發黑,整個人往前栽倒。
在她墜入那迅速包圍上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際,彷佛有陣雷聲轟轟然在她耳邊炸起──
那又驚又怒又急的咆哮像是有點熟悉……似曾相識……
恍惚間,竟令她莫名安心了起來。
第五章
「什麼叫作身染奇毒?!」
鳳爾霄蒲扇般的巨掌一把將老太醫拎起,咆哮怒吼著,暴跳如雷。
「王、王王爺饒命……恕、恕罪……」老太醫年紀大了,心髒不好使,險些被他轟然怒氣嚇得閉過氣去。「有話好說……好、好說……」
「放你的狗臭屁!」鳳爾霄勃然大怒,光憑一只手就將老太醫抓在半空中。「上回你不是才診治過她,還說她只是眼楮日灼受傷而已,不是嗎?」
「上回微臣只是替小姐看眼,並無號脈……」
「當太醫可以當得這麼沒責任感嗎?當初看眼楮就不用順便號脈嗎?啊?總之,你今天要是不給本王個交代,本王就讓你馬上也身染奇毒,是筋斷骨折的那一種!」
「微、微臣遵旨……王爺請息、息怒……」老太醫牙關打戰,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哼!」他這才沒好氣地將老太醫一把塞進太師椅內,「坐下!傍我說,說得越仔細越好!」
「是……是……」老太醫驚魂甫定,一張老臉又白又青,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位小姐脈象虛浮濕寒,中幽卻燥熱出奇──」
鳳爾霄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不是叫你來背醫書的,麻煩說點本王听得懂的話!」
「是是是……」老太醫連忙抹抹汗,點頭如搗蒜。「就是小姐身上遭人下了毒,而且這毒不是一般的毒,很是詭異難解,加上毒素已入五髒六腑,怕是多年之疾了。」
「你說什麼?!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她看起來明明活蹦亂跳的,還會同本王大小聲,火氣大得很,她──」鳳爾霄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瞪著老太醫。
除了看起來蒼白些,小手冰冷些,面無表情些之外,她哪里像個中毒之人?
他胸口莫名揪了起來,呼吸有些僵滯。
「小姐恐怕也不知自己身上遭人種下奇毒,否則怎還能平靜如常?」老太醫一論及擅長的醫術領域,登時自信地侃侃而談起來。「依微臣多年行醫經驗分析,此毒應是四川唐姥姥精心研發而出的天下第一奇毒──‘冰清玉潔’。」
鳳爾霄怔怔地听著,突然回過神,火冒三丈。
「什麼莫名其妙的名字?啥見鬼的冰清玉潔,我還欲火焚身咧!」他忍不住懷疑地瞇起眼。「太醫,你是不是在耍本王?是不是看本王沒讀過醫書好欺負,所以隨口掰一個來誆我的?」
「王爺明察,微臣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欺瞞王爺呀!」老太醫幸虧是坐在椅子上,否則早被他一記殺氣騰騰的白眼驚得腿軟。「不過王爺您真乃神人也,怎麼會知道這‘冰清玉潔’的姊妹品正喚作‘欲火焚身’?」
「開什麼玩笑?本王自然也是有腦袋的。」鳳爾霄重重哼了一聲,不禁洋洋得意起來。「隨便猜也猜得中。」
老太醫嘴角微微抽搐。還真是有夠隨便猜,隨便中的。
「少拍馬屁了,這毒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眸光瞥見靜靜躺在床上氣色慘白的商綠羽,心下沒來由的一痛,急急問道︰「能解嗎?有藥吃嗎?會死嗎?」
「此毒刁鑽至極,當年唐姥姥只研制一瓶便束之高閣,說是用于人體有干天和──」
「有干什麼東西?」他濃眉微蹙。「說白話。」
「是,是。」老太醫尷尬地搓著手。「呃,總之,听說此毒性甜不苦,故能傷人于無形之中,玄妙之處便在于‘冰清玉潔’能讓中毒者臉色長保欺霜賽雪、白如冰玉,于女子姿容大有幫助,只是毒平日潛伏于體血之中,狀似無恙,然經之後,毒性由女傳男,化入男子體內便成致命劇毒,三日之後,毒發之時將心髒爆裂而死。」
鳳爾霄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後,不禁勃然大怒。
「天殺的!這等下流陰損之毒究竟是誰下在她身上的?是哪個心狠手辣的王八蛋,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下得了手?
老太醫瑟縮了下。「這個微臣就不知道了。」
明知霄王爺就是個嗓門大,心眼好,狀似凶惡卻秉性耿直的熱血漢子,可每每威猛的懾人虎威一發,仍舊教人震顫不已。
「那她……也會死嗎?」他瞪著老太醫,黝黑臉龐發白,沉聲問道。
「不。」老太醫搖搖頭,感慨道︰「然而對一個女人而言,以冰清玉潔之身成為毒殺他人的凶器,那是生不如死啊。」
鳳爾霄嘴巴囁嚅了一下,卻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床上緊閉雙目的清麗女子。
冷艷清奇,一身傲骨,脾氣還硬得跟石頭沒兩樣的她,怎麼會遭遇到這麼殘酷的事?
他緊緊注視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深刻的研究和不自覺的心疼。
「王爺,微臣覺得事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