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建造一座龐大的地窖,把貨物安穩地保住了,那麼商號的牌子自然就不會倒,也可以保障商號一直經營下去。
大家啊對他的看法都非常認同,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所以沒道理啊,她胸口那隱隱不安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看著窗外,天快亮了,雨意漸緩。
下了一夜的雨,院中積水盈尺,在這春寒時分,她原不該感覺熱的,卻莫名的出了一身汗。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驀地,她的貼身小丫鬟在房門外猛拍。
她幾乎是跳起來的,連繡花鞋也沒穿就急著去開門,看見門外的小翠一臉慌張,她急問︰「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
小翠雙眼通紅,哭道︰「辜二當家從酒樓回來的途中,被發狂的馬給輾斃了!大當家要小姐趕快過去!」
小翠是辜徒生三年前買來服侍吉祥的,她也一直感念辜徒生將她從人口販子手中買來,免去她淪落風塵的命運。
「你說什麼?」吉祥一愣,心彷佛咚然一聲,往地底沉去。
她……一定是听錯了。
小翠抽噎道︰「奴婢說……二當家死了,已經斷氣了……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見不著了……嗚嗚嗚……嗚嗚嗚……」
吉祥看著小翠的淚眼,她恍惚了,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作夢還是清醒的。
如果是清醒,她大哥活得好好的,她又怎麼會從小翠口中听到他的死訊呢?
但如果不是真的,她又為什麼會渾身發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正廳的,也不知道是誰替她披上外衣的,當第一顆豆大的淚珠從眼里掉下來,她的視線再也離不開躺在草席上的辜徒生。
「大哥!」
今天她大哥在商淮城遠近馳名的醉仙樓招待從京城來的友人,也是過去一起創立馬幫的好兄弟,本來是歡歡喜喜的出門,怎麼會變成這樣回來?
劉誠哀慟的說道︰「天雨,視線不好,二當家又執意不肯坐馬車,一定要騎馬,大約是酒醉吧,胡亂鞭馬,看到的人說,馬兒不知怎麼發狂了,先把二當家甩下馬,隨即又狠狠的踩過……」
吉祥閉了閉眼,心如刀割。
她的大哥,她最敬愛敬重的好大哥啊,怎麼會用這種方法離開他們呢?
她跪在辜徒生的尸首前,滿眼的淚,心痛難當。
劉誠把一人帶到她面前,「他是最後一個見到辜二當家的人,二當家臨終前交代了他幾句話要對祥姑娘說。」
「是您把我大哥帶回來的嗎?」她含淚看著那人。「謝謝、謝謝……這份恩情我們吉祥號上上下下,永遠感念,永不會忘。」
「不敢當啊祥姑娘,請您千萬不要說這種話。」那人也紅了眼眶。「二當家平時待我們極好,常接濟我們,小的原是要去碼頭上工的,沒想到卻看到了那該死的馬把二當家甩出去,沒能及時救他,小的真的快難受死了!」
吉祥深吸了口氣,勉強止住淚水。「您能把他送回來,就……很好了,真的謝謝您。」
「這是小的該做,您別再道謝了。」那人說道︰「二當家臨終前,要小的傳達一句話,他說,他的位置由祥姑娘來繼承,要祥姑娘一定要幫大當家成立錢莊,說完便斷氣了。」
听完辜徒生的遺言,吉祥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奔流而出。
「大哥!大哥!大哥!」她抱著尸首心痛的喊著,泣不成聲的喊著,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表達。
她怎麼會不知道她大哥的用心良苦,他知道她認為自己只是區區奴婢出身,配不上裴青,所以才會把屬于他的那一份給了她,要她能夠與裴青匹配。
這份遺言,不僅說明了她大哥是多麼愛護她,也說明了他是多麼放心不下她啊!
想到過去他對她的疼愛與呵護,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她的心,真的好痛……
「別哭了。」裴青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按住她雙肩的左手在顫抖,他沙啞地說︰「辜大哥死得冤枉,那匹馬已經被我親手斃了給辜大哥抵命。」
吉祥震顫了一下。
他……殺了那匹瘋馬?
這幾年,他已經鮮少流露出他年少時動不動就出現的暴戾之氣,事隔多年,此時又在他臉上看到。
只是一頭沒有靈性的瘋狂畜生啊,他卻激動到手刃了它,他心中的悲憤可想而知。
她知道,她義兄對他來說,是經營商道的啟蒙恩師,是教他一身武藝的好師父,更是如同他的親爹一樣啊!
她義兄的死,將在他們心中留下一個大大的遺憾,永遠不會填滿,也永遠不會過去。
「我,一定會成立屬于我們的錢莊,我一定會!」裴青含悲忍痛,信誓旦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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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錢莊」的金字大匾高掛堂中,錢莊門前一如往日,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錢莊里更是人頭滿滿,前來兌銀的、存銀的、典當的、贖物的,出出進進,一片興隆的繁榮景象。
癟台上十幾個伙計忙著接待客人,吉祥身著一襲月白色的素衣白裙,只有衣裳上繡著幾朵荷花,脂粉未施,端麗秀雅。
她坐鎮錢莊,發上唯一的飾品仍是裴青買給她的那支銀簪,她正低眉斂眼在撥著算盤、核對賬冊,計算這個月錢莊的利息收益。
她對錢莊的工作駕輕就熟,當年,裴家錢莊吳大掌櫃所要傳授給裴文的私房秘訣,她不但全都記在心里,且今時今日全應用上了。
時光悠悠,三年前,錢莊初成立,當日鞭炮震耳,鼓聲如雷,一車車滿載白銀的銀箱從大門魚貫進入錢莊,商淮城的老百姓都睜大了眼楮在看,看看這新開幕的吉祥錢莊有多少底子,把銀子存在這兒牢不牢靠?
當人們一車車的數,數到第八十八車銀箱時,看得瞠目結舌。
八十八車耶,那是多少白銀啊?
吉祥錢莊一夕之間名聲大震,平步青雲。
一年前,裴青捐了白銀五萬兩讓官府造橋鋪路,此舉把吉祥錢莊的名號推到極致。
如今,已經三年過去,錢莊站穩了腳步,早已沒有其他錢莊可以取代它的地位,吉祥經常想起她的義兄辜徒生。
如果他還在世,可以跟他們分享這一切該多好。
若沒有他,就沒有商隊的成功,不會有商貿總號,也不會有今日的錢莊。
她真的好想念她義兄啊,他看見了吧?可有在微笑?他們成立了錢莊,沒有辜負他的臨終之言……
「你說什麼?要存三文銅板?有這種存法?不怕笑掉人家大牙嗎?」有名伙計大聲嚷嚷著。
吉祥回過神來,凝目望去。
「你們開錢莊,不就是讓人存銀的嗎?為什麼三文銅板不能存?」一個不服氣的聲音,出自一名穿著像乞丐般的老頭口中,他衣衫襤褸,臉容滿是污垢,看起來十分落魄。
「是沒規定,但你也太不象話了吧?」那個伙計鄙視地說︰「三文銅板能買什麼?這種存法我長這麼大,可從未見過。」
老頭嚷道︰「那你們到底是給存還是不給存?」
伙計立刻揮著手,像趕蒼蠅似的。「去去去,去別家吧,或許萬利號會讓你存這三文銅板,他們的規模小些,但我們吉祥錢莊啊,可是不由你這種人來胡亂搗亂……」
吉祥怫然變色,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快步走過去。
「給我住口!」她厲聲斥責伙計,臉上猶如罩著一層寒霜,毫無笑意。
伙計吞了口口水,指著那人告狀,「稟報祥姑娘,這人是存心來搗亂的,只存三文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