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是我不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滴滴灼熱的淚水落在香雪臉上,暖了她的心,她淚眼蒙地望著他,那麼深、那麼痴地望著他,彷佛意欲將他的形影烙入靈魂深處。
「莫說對不起,今生能夠愛上你,我……無怨無悔。」
他緊緊地擁抱她,濕潤的臉頰與她相貼,直到她在他懷里斷了氣,香消玉殞,他仍不肯放開。
「啊——」
許久,撕心裂肺般的呼號方從馬車里竄出,一聲一聲,穿越亙古的時空,成了永恆的相思。
第8章(1)
現代,台北
原來失去的滋味是這樣的。
不是乍然的天崩地毀,不是心房瞬間的掏空,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片一片地剝離,一點一滴地流失。
窗外陰雨綿綿,窗台上的仙人掌似乎也疲倦了,低低地萎靡著。
程思曼捧起那盆仙人掌,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
猶記得當時送她這盆仙人掌的人那副呆萌無措的傻樣,可現今再也看不到他了。
看不到了,听不見了,模不著了。
失去。
吃飯的時候,忽然想起他含著湯匙舌忝著咖哩的性感模樣,可一抬頭,對面的座位空空的。
辦公的時候,耳畔回響著他問話的聲音,轉頭一瞧,卻什麼都沒有。
到圖書館借書,依稀看見他曾坐在計算機前專心Google的身影,原來只是錯覺。
在街邊散步,應該被人暖暖握著的手空蕩蕩的,泛著冷意。
椎心刺骨的痛。
最痛的是,她每天都會看見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卻清楚地曉得那不是他。
那個軀體里,裝的不是他的靈魂。
太痛了!
她受不了,她以為自己能習慣的,可實在難以承受……
太痛、太痛了。
淚雨紛然墜落,濕潤著仙人掌一根根尖銳的刺。
那個笨蛋!哪有人會送女孩子仙人掌的呢?這是在諷刺她不夠溫柔、不好相處嗎?笨蛋、笨蛋、笨蛋!
「朱佑睿,你真的氣死我了……」細細的嗚咽由唇間逸出,她心痛地蹲,將自己蜷縮成一只輕顫不止的蝦米。
她不能再留在這里了,若是繼續留在公司,繼續和鄭奇睿待在同一間辦公室里,她這輩子怕是永遠走不出來。
她想離開。
遠遠地拋下這個每個角落都殘留著他氣息的地方,那她或許能不崩潰,還可以尋回堅強。
懊走了,非走不可!
程思曼深深地吸氣,擦去頰畔亂七八糟的淚痕,冷靜一番後,起身將仙人掌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從抽屜里取出早就寫好的辭呈。
趁著現在是午休時間,公司里沒幾個人,她悄悄來到董事長辦公室門口,抬手正欲敲門,卻听見門內驀地傳出一陣凌厲的咆哮——
「你說什麼?!你想跟汪明玉結婚?」
她驚愕不已,玉手僵在半空中。
「你說什麼?!你想跟汪明玉結婚?」
驚天怒吼差點掀了天花板。
鄭奇睿苦笑,他能預料到父親的反應不會太美妙,可沒想到會震怒至此,整張臉發青。
他連忙勸阻父親,殷勤地扮演好兒子的模樣。「爸、爸,你小聲點,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可是外面隨時會有員工經過呢!讓他們听到就不好了。」
「你怕他們听到?那你干麼跟我講這些有的沒的?」聲量是放低了,但依然掩不住怒氣。
「是你自己一直追問我的感情事,我才說的啊。」鄭奇睿委屈地咕噥。要不是老爸異想天開又透露想湊合他和思曼的意思,他也不會急著把汪明玉推出來當擋箭牌——見父親臉色難看,他暗暗嘆口氣,端起一杯茶孝敬老人家。「別生氣了,爸,喝杯茶潤潤喉,冷靜冷靜。」
唯嘻!
鄭成才手臂一甩,茶杯頓時滾落地面,發出清脆聲響。
見狀,鄭奇睿一愣,知道現在不是插科打譯的好時機,也不說話了,乖乖听訓。
鄭成才坐在輪椅上,惱怒地瞪著一臉無辜的兒子,氣息粗喘,胸膛起伏劇烈,滿腔情緒翻騰。
他真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自從奇睿和思曼從北京出差回來後,兩個年輕人都變了,一個說是出了意外撞到頭,忘記了這段時間的記憶,另一個則是郁郁寡歡,終日恍惚失神。
曾經他以為那個改過自新、力求上進的兒子不見了,又變回之前的慫樣,逃避責任,逃避繼承家業,連面對自己的感情都逃避!
「之前你跟思曼……我以為你們都看對眼了,明明就一副甜蜜蜜的樣子,怎麼從北京回來後全變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你到底哪里惹她生氣了?你說啊!傍我說清楚!」
「爸,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和思曼……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麼。」就算有什麼,也是在他失去記憶期間莫名其妙發生的,他根本都忘得干干淨淨了啊!何況思曼自己也不承認,說他們的關系跟以前並沒什麼不同,他真不懂老爸為何就是這麼執著,硬要一口咬定他們之間有「奸情」。「爸你也知道,我跟思曼從小就認識,她雖說年紀比我小,可就像我姊姊一樣,我對她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感覺啊!她對我也是一樣的,不曉得強調過幾百次我不是她的菜……可明玉不同,我是真的喜歡明玉。」
「汪明玉也喜歡你?」鄭成才冷聲反問。
「嗯。」
「我記得你以前在學生時代就追過明玉,當時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你,不是嗎?」
吧麼老提他的糗事啊?鄭奇睿尷尬地笑。「現在不一樣了,最近我們幾乎天天見面……」
「什麼?」鄭成才又一驚。
鄭奇睿偷覷一眼父親的臉色,確定他目前情緒還算平靜,不至于立刻氣到發病,才又斟酌地說道。「而且都是她主動約我的,去吃飯、看電影、到夜店跳舞之類的,有一次我們酒喝多了還差點上賓館……」
「什麼?!」又是一聲發指的怒吼。「你跟她還上賓館?」
「只是差一點,後來沒去啦!」鄭奇睿連忙澄清。
「你少哄我!」鄭成才吹胡子瞪眼楮。「你老爸我還不清楚你是什麼德行嗎?女人都送上來了,你會當君子往外推?」
呵呵,老爸果真了解他。鄭奇睿更窘了。「我是沒想推的,不過……」
「不過怎樣?」
「那次剛好在街上遇見思曼,所以就……唉,我看她一個人逛街,恍神恍神的,擔心她出事,只好先送她回家。」
鄭成才皺眉,他從兒子有些閃躲不安的眼神能看得出這孩子還是在意思曼的,否則也不會一遇上她便收斂了,只為她的安危擔憂。
這樣的感情難道不是愛情嗎?那他們之前當著他這個老人家的面打情罵俏又算什麼?
「你為什麼偏偏就要去撞到頭呢?」鄭成才咬牙切齒,一臉恨鐵不成鋼。「如果你沒失去這段期間的記憶,那該有多好!」
听著父親的埋怨,鄭奇睿也很無奈,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失憶期間完全變了一個人,不但得到公司員工的愛戴,還打動了汪明玉的芳心。
那個「他」真的是自己嗎?他真的能夠成為那麼優秀有才的人嗎?說實在的,他很懷疑。
思及此,鄭奇睿不禁懊惱地抓抓頭。
自從父親回到公司上班後,他雖是卸下了代理董事長的職務,但仍跟在父親身邊繼續學習關于公司的經營管理,而程思曼也繼續擔任他的「指導老師」,和他共用一間辦公室。
有兩個最親的人盯著,他想逃也暫時逃不了,加上他也怕自己一個行差踏錯又害老人家發病,只好認命地過著上班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