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婚後的兩人起居都在一起,就算夫妻倆一開始談不上恩愛,但是日久生情,鳳鳴遲早會發現她不是只會擺架子的公主,她是真心想當個讓丈夫滿意的妻子,她相信,磨合期過去,他們可以夫唱婦隨,感情會漸入佳培,只是事與願違。
這夜,鳳鳴提早回來,逕自去了書房。
听到奴才稟報,她整理了早就打理妥當的儀容,卻還要問︰「錦紅,本宮這樣可以嗎?你覺得有沒有哪個地方遺漏的?」
錦紅心疼公主,女為悅已者容,但要是那個悅已者對她的用心不為所動,就算扮成了天仙也沒用……但是她看著公主想討好駙馬爺的一片心意,這番話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公主就算不打扮也美如謫仙。」
「還一口一個公主,不是說要改稱呼?」
「是,夫人。」
接過錦紅手中的托盤,便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托盤里裝的是她妾自下廚做的幾樣排雲國家常菜,鳳鳴離開排雲國已久,應該久久不曾吃到家鄉味了吧?
她想給他一個驚喜。
幾天前,她就讓人去打听排雲國的飲食,還去找了原來看守質子府的小吏來問,等問明了鳳鳴的飲食偏好,又找御廚來學了一番,並親自下廚試做了幾次,錦紅很義不容辭的被抓來當小白鼠,排雲國重酸重辣的口味,吃得她一張香腸嘴,直喊不敢了。
「夫人。」顧在門前的小廝見到她非常恭敬。
愛里的人都是她從皇宮帶出來的,但是鳳鳴用的小廝是他自己的人。
之前他把她給的奴才都遺了回來,說他用不著那麼多人。
其實,他拒絕的何止這粧,霜不曉覺得,她,才是他真正不想要的那個,因為強求這粧婚姻的人是她,鳳鳴無法對她好,也是應該的。
「本宮替駙馬送些吃食來。」
「奴才進去通報一聲,請夫人稍候片刻。」
「嗯。」霜不曉點頭。
不到片刻小廝急忙出來了。
「夫人,駙馬爺說他已經歇下,請您把東西交給奴才就好了。」
「你去跟他說,本宮要見他。」夫妻做成這樣,連要見上一面都這麼困難。
他們成婚已經一個半月,剛開始還能天天見到他的面,最近,他開始徹夜不歸,三天有兩天都住在外面,她不想拿這種事去為難他,可是她都來到這里了,連他的面都見不著嗎?
他分明把她拒在自己的生活和心門外。
婚前,她模不透他,婚後亦然。
「夫人……」小廝撓著腦袋,局促著。
「他不想見我是嗎?」她從來都不是刁難人的主子,她抹去心里的失落,把托盤交給小廝,「這些東西替我拿去喂狗吧。」想來他也不樂意吃吧。
轉身離開書房,她沿著曲折的幽靜回廊漫無目的走著,越過曲橋、走過花園,才發現這雕梁畫棟、奇香異草滿布的公主府里只有她的人跟她的影子在散步。
她不難受,她不難受,霜不曉幾次吐納之後,抬起頭眺望來時路,她只要更努力一點就好了。
他總有看見她的一天。
但為什麼她還是感覺那男人站在彌漫濃霧的那端,看不著,也模不著?她覺得自己掉進了迷霧里,那里沒有光亮,也沒有出口。
駙馬不是一個實際的官職。
說難听點,這身分就只是公主的夫君,沒有實權,所以位居閑職,整天游手好閑的駙馬爺大有人在。
鳳鳴的身分調詭譎,他曾是質子,現在則躍居佑帝的乘龍快婿,也算鯉躍龍門,朝野都等著看,看他這被逼著娶公主的昔日質子會不會變成笑話一樁,還是隨著時間過去被淡忘在人們的記憶中。
沒動靜、沒動靜。
成婚已一年的質子駙馬果然毫無作為,就像一顆石頭丟進水里,激起的漣漪就那麼一下下,再來,沒有了,平靜得好似不曾發生過這些事,一如他當質子時的行事低調,布衣粗食的過著日子。
當然了,最令人關注的,就是他和公主的閨房樂、感情事,但這也完全捕捉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就連夫妻吵嘴,誰給誰白眼看,都打听不到。
這究音是怎麼回事?
明明是都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啊。
這讓那些喜歡炒作……不,是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提供小老百姓無聊生活娛樂的小道消息傳播者失望的不得了,照說只要是人,都有是非,他們可是挖掘這類消息的個中高手,居然繳了白卷。
歷史有多久,他們就存在了多久,沒想到這一役居然慘敗告終。
但是別擔心,這些人不會挫折太久,京城什麼沒有,就新聞最多,很快的,更新、更八卦的消息就掩蓋了人們對這位質子駙馬的好奇心。
日子沉靜如水的過去。
看似游手好閑很久的駙馬爺在人們幾乎都快要淡忘他這號人物時,突然做了件一鳴驚人的事。
他很不客氣的把一支軍隊搬進了公主府。
鮑主府很大,分梅蘭竹菊、春夏秋藏八個大院,層層疊疊,內外府都有能干的嬤嬤、總管打理著,霜不曉不用操那錙銖必較的心,也因為沒有公婆,無須晨昏定省,皇帝是她爹,靠山實在,所以只耍她想,要怎麼閑涼過日子都可以。
愛里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公主不管事,但這麼大一件事,下面的人不敢壓,也壓不住。
雖然大家都知道公主深愛著駙馬,駙馬爺是她「搶娶豪奪」而來的夫君,但不論如何,都是個主子。
主子要在自己的府里放人,奴才哪敢有第二句話。
但是該有請示的還是不能少,于是,管事嬤嬤來到了霜不曉面前。
一進屋,就能看到一扇白玉團雕浮鳳影屏,是北地極寒山中百年才長一寸的大樺木雕出的框架,那木料雪白帶著天青,與極薄的白玉相襯,剔透如梨花瓣。
霜不曉靜靜的听著管事嬤嬤上報。
軍隊五人為一伍,十人為一什,百人為一隊。
要添入上百人對佔地遼闊的公主府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人要吃穿,加上馬匹、糧草、士兵薪俸,人事管銷,這可不少開支,而且人會越來越多,大馬會生小馬,刀槍兵械也需要汰換,不用想也知道這加總起來是一筆沒有盡頭的天文數宇。
「駙馬需要多少銀子盡避向帳上支取就是了,不用再來問過本宮。」她淡淡地說道。
避事嬤嬤退下了。
盡避她信任鳳鳴,卻不表示她不會把事情問清楚。
他做任何事向來不避諱她,就連這麼嚴重的事……她發出幾不可聞的嘆息,派人去把好幾天不見的鳳鳴請過來。
她那冷情的夫君以為她生于深閨,長于後宮,只知道耽樂,是個不知憂愁的嬌氣公主。
沒錯,她生在後宮,不過她不同于後宮那些、嬪妃、貴人不懂也不得去干政,她和皇兄們都交好,太子在談論天下大勢、國家利害關系時沒已裳嘩過她,父皇上朝,在金鑾殿上看摺子時,她就坐在他大腿上。
耳濡目染的情況下比刻意去讀寫死背還要讓人印象深刻,而且不會忘。
擁兵自重向來是帝王最不願意看見的,因為那可是抄家滅族的罪。
霜不曉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思,一定是的。
她讓人備下幾樣宮廷點心,還有他喜歡的毛尖荼。
她坐在靠窗的裼上,片刻後著見鳳鳴的身影在院子中穿行,小徑上有棵花樹特別茂密,枝條橫曳,人走過都要低下頭,要不就得伸手撥一下,讓碎雪般的花瓣掉得人一頭一肩。
不知道為什麼,霜不曉很喜歡他朝這里走來的模樣。
好像只要他這樣朝著她走來,他就是屬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