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妻入寒門 第12頁

母親倒是不贊同他這想法,對他說一切都是緣分,還說不管今日坐上花轎嫁給他的人是否真為蘭學士的千金,其實對他們母子倆都沒差,因為新媳若是符合條件能留在他們裴家,必定是個乖巧懂事又孝順的媳婦,若是不符合條件休了便是,反正他都言明在先了。

換句話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娶到一個好媳婦,最差的結果就是回到原點,如此而已。

好吧,他被母親理智的分析與說法給說服了,所以一直到他穿上新郎官的大紅衣袍,領著迎親隊伍走到蘭府大門前迎親時,他都還悠悠哉哉,猶如事不關己般的把自己當成一個觀眾在看戲,完全沒其它想法。

可是看著新娘子被人背上了花轎,迎親隊伍抬著花轎一步步地朝他家的方向走去,而且愈來愈接近家門的這時,他終于意識到這不是一場戲,他也不是局外人,而是他真的在娶媳婦,娶個女人進家門,今後家里將多一個人——他思緒一頓,轉頭看向走在花嫁另一側的兩個丫鬟,木然的想著——不,不是多一個,而是多三個陌生人侵入他的生活空間,而且其中一人以後還得分享他的房間、他的床。

一想到這點,他當真是怎麼想都覺得不自在。

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他可能又被母親給忽悠了,什麼對他們母子倆沒差?或許真對母親沒差,但是對他可差多了,真是太郁悶,太令人無言以對了!

他的母親是個奇女子,他小的時候不覺得,但隨著年紀愈長,學習與見識愈多之後,這種感覺愈加的明顯與篤定。

自小他便與母親相依為命,沒有其它家人或親人。

小時候他曾向母親詢問過父親的事,得到的只有「死了」兩個字。

照理說,即便父親死了,也該要有父族的親人或是母族的親人出面照看他們這對孤兒寡母才對,但是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那些人出現過。

記憶中,一直以來母親都是獨自撫養著他,為了掙錢生活,他們母子倆流浪過許多地方,也在許多地方居住餅,直到五年前母親突然病倒,身子大不如前,他們這才在雲隱山的山腰上定居了下來。

整整十九年的時間,他與母親朝夕相處,相依為命,然而即使如此,母親對他來說依然是個看不清的謎團。

母親懂的東西非常多又雜,即便是私塾里的教書先生都沒有母親的博學多聞。

雖然居無定所,生活拮據,他依舊上過私塾,學習過四書五經,但是為他啟蒙的其實不是夫子,而是母親。

除了四書五經那些八股文外,琴棋書畫、天文地理他都有涉獵,但同樣的,不是在私塾先生那里學來的,而是母親教的。母親甚至還教了他經商之道,讓他學會如何做生意賺錢,也讓他終于有本事承擔起養家的職責,讓母親不需要再為他們母子倆的生活而勞累辛苦。

第4章(2)

母親的神奇之處不僅在她的博學多聞上,還在她與一般為人父母對子女的教育與期待上有顯著的不同。

一般父母總是望子成龍,希望兒子能好好的讀書,參加科舉考試,金榜題名,然後做個官老爺光宗耀祖。可是母親卻從不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反而告訴他行行出狀元,重點在于學以致用。至于要不要去參加科考,一切皆由他自個兒做主,他將來若走仕途就去考,不想就算了,只要他開心就好。

他的母親很博學、很奇特、很與眾不同,但卻是他在這世上最敬最愛的人。

想到這,想到母親,他忽然整個人都釋然了。

成親這件事對一般人而言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因為他有位與眾不同的母親,所以在親事上他擁有自個做主的權利。

母親明確的告訴他,想娶什麼人為妻由他自己做主,只有一個條件,那便是選了就不許後悔,更不許三心二意,因為裴家不許納妾,至少在母親仍在世、管得著他之前她是絕不允許的。

也因此,他才會到了十九歲都還沒有娶妻生子,因為不得不慎重其事。

餅去致使他在親事上猶豫不決的主因並不是他沒遇見欣賞或喜歡的姑娘,而是擔心他喜歡的母親會不會喜歡。母親為他辛苦一輩子,他可不想娶個媳婦回家制造婆媳問題,讓母親受氣。

可是現在他卻擁有了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觀察婆媳相處,明白母親對兒媳會有何期望與要求的機會,他何樂而不為呢?最重要的是,不滿意還可以休妻。這根本就是天下掉下來、求之不得的好機會啊。

雖說眼前這媳婦並不是他自個兒看上的,這門親事他更是被趕鴨子上架強迫完成的,但卻不影響他的初衷,就像母親所說的,最好的結果就是娶到一個好媳婦,最差的結果就是回到原點,如此而已。

得到結論的瞬間,裴翊不由自主的呆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了起來。

說真的,對母親他真的是想不服都不行。

瞧他在這里糾結掙扎的想了半天,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母親老早之前就對他說過的話,真是太無言以對了。

就在新郎官一連串的胡思亂想之際,花轎終于抵達位在雲隱山半山腰上的裴家。

平日的裴家總是安安靜靜的,但今天特別熱鬧——當然不能跟蘭府比——偌大的院子里擺著六桌酒席,人來人往的,一個個都笑容滿面,看起來就很喜慶。

六桌的賓客有一半是裴翊生意上認識的朋友,另一半是同住在這山腰上的鄰居們,雖然戶數不多,但大伙攜家帶眷的也坐滿了三張席次。也幸好有這些人的存在與幫忙,不然讓娘一個人為他的親事張羅這麼一大堆事,肯定會累壞的。

在熱鬧喜慶的氣氛中,新郎官將新娘子迎進門,與新娘子各執一端用紅綠彩緞結成的同心結,立在高燃的大紅龍鳳喜燭堂前行拜堂之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站在新房里,裴翊接過喜娘遞來的秤桿時,心里不知為何突然多了一抹緊張的感覺。明明不在意,事到臨頭竟還是會緊張,這感覺真是奇怪。

不管如何,答案終于要揭曉了。

他拿著秤桿輕輕地挑起新娘頭上的紅蓋頭,一張涂著厚厚脂粉的新娘妝容慢慢出現在他面前,他的新娘子垂著眼,完全不敢抬眼看向他或是周遭這些前來湊熱鬧的賓客們,顯得既緊張又羞怯。

可是即使畫著濃妝,嬌羞的低垂著頭,他依然瞬間就將她給認了出來。新娘子真的是他當初在山上救的那位姑娘,也就是蘭學士府的千金小姐,如假包換,他自信絕不會認錯人。

所以,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真如當初蘭學士大人所說的,是為報救命之恩,所以以身相許?

裴翊呆呆的看著坐在喜床上的新娘,腦袋暈乎乎的。

「好漂亮的新娘子啊!瞧,咱們的新郎官都看呆了,眼楮都舍不得眨一下呢。」喜娘笑呵呵的開口道。

新房里頓時響起一片揶揄調侃的嬉鬧聲。

裴翊呆愣愣的被喜娘拉坐到新娘的旁邊,隨眾人向他們拋欐金錢彩果,然後看著新娘子被喂吃生餃,在喜娘嬉笑的詢問生不生時,羞羞赧赧的低聲回了句,「生。」

眾人頓時大笑出聲,而他的目光卻莫名的再也移不開來了。

最後,在喝完合畫酒禮成後,他被眾人趕出新房到外頭去招待賓客時,竟還升起了一抹舍不得離開的念頭,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有何感覺了,就是暈乎乎的,腦袋糊成了一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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