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華驚覺到,他正在付出愛,可是,對方沒在愛里。這是什麼奇怪感受?他未經歷過這樣詭異的感情狀態。
第11章(2)
清晨,雨歇。
徐遠醒來,她撐起酸軟的身子,攬被坐起,凝視窗外街景。
巷弄的茄苳樹,經歷徹夜的雨,地上落著葉。有貓在街上晃,攀爬青苔的圍牆,被雨浸潤而潮黑。徐遠將窗戶拉開,呼吸晨間空氣,新鮮清冷。她又長吁口氣,有一剎那忘了身在何處,好像自己也融入這樣平靜的晨間風景。
她才剛剛感覺到那求之不得的寧靜舒適,忽然,一個年輕女子走過巷弄,她柔美的淑女裝扮令徐遠憶及妹妹。她心中一緊,愁慘的回憶,又掩埋住她。
她逃不了。
她在跟程少華纏綿時,可以忘記自己。獲得沉睡時,也能忘記過去,每次歡愛都累到不作惡夢,也不會失眠想著血腥回憶。
可是,醒來後,哀傷記憶,如影隨形。
她想起妹妹,也想起王仕英。
昨夜,當王仕英以痛苦的嗓音,喊她的名。她低頭,不敢面對他。她慚愧內疚,沒臉見他。
房門推開,程少華端著托盤進來,一群貓兒跟著溜進房。小家伙們闖進來,打斷徐遠的思緒,把她從記憶里喚回真實世界。
那些貓兒,有的跳上床湊熱鬧,有的跳上桌子,有的去扒衣櫃門。小華呢?立刻溜上床,鑽到徐遠懷里,逗得她笑了。
「吃早餐了。」程少華說。
徐遠看著程少華,他穿著簡單的休閑服。
灰色T恤,白色麻料長褲,軟布料貼身,襯著他高挑強健的身形。濃眉一對,黑眸深邃,顴骨性格如刀雕塑,下巴淡青色新生胡髭,胸膛寬廣,行動時手臂肌肉隨之起伏,他真是好看——
她舌忝了舌忝下唇,好像更餓了。尷尬地想,她真是墮落,人生愁苦,她竟淪落到要藉男色逃避痛楚。是否太下流?
當他將托盤放置她身邊床上,她聞到他臉龐刮胡水的清新氣味,還聞到干淨的男性賀爾蒙氣息。他真好聞……她下月復抽緊,一陣暖。
這里……快要變成她的游樂場,避難所,還是觀光區?她驚覺到,她越來越喜歡窩在這房間里。都怪他把她伺候得太好,她好似變成他豢養的小獸。
徐遠拿起托盤,盤坐著,將托盤置腿上。先端起他沖好的英國早餐茶,紅褐茶湯,白色瓷杯。捧起杯子啜一口,潤潤喉。放下杯子,拿起煎得松綿綿,滿是蛋香的法式吐司,輕咬一口,心底贊嘆,好吃啊。
每次在這兒過夜的早晨,他總是做這些早餐給她吃。
徐遠默默啃著吐司,想起程少華第一次做這個給她吃的那天早晨。
他很自負地說︰「這是我最拿手的早餐……英國早餐茶,法式吐司。雖然作法簡單,材料單純,但是,我保證你在外面早餐店吃不到這種口味。」接著他說了足足十分鐘,關于早餐茶的沖泡方式,用哪一牌茶葉,要放多少克茶葉,加多少水,水溫要幾度,要用哪一家礦泉水沸騰後來沖泡……
「……然後,才會做出這一杯,簡單但其實非常不簡單的早餐茶。」
听完時,她翻白眼,覺得他落落長的講解很多余,這樣講究太過分。可是她喝了,很贊嘆。
餅去喝過很多茶包,從事設計工作時,到業主家開會,參加各種晚會,什麼茶沒喝過?但……程少華確實有本事臭屁。
他泡的早餐茶,香氣濃郁,茶味溫純,不澀口,早晨醒來,喉嚨干渴,這溫潤的茶湯入月復,心都軟綿綿了,口月復立刻芳香起來。
徐遠總在他這兒,身體被他的喂飽飽,肚子也被他養飽飽。美男美食,安適舒服。她怎舍得不好好利用他?她貪婪地享用,心中滿足,卻一次也吝于贊美。
「怎樣?」程少華問。「好吃吧?」
「餓了什麼都好吃。」
「形容一下啊,我做的吐司跟外面比有什麼差別?我沖的茶呢?跟你外面喝的有什麼不同?」
「我又不是作家,不會形容。」她放下空茶杯,伸個懶腰,舒爽了,起身走人。
「我回去了。」她進浴室沖澡,听見程少華在外面說——
「我們去看早場電影,你今天不是放假?」
「我沒興趣。」
「還是我們上陽明山走走,中午在那邊吃野菜,下午泡溫泉——」
「你去,我想回家了。」
「徐遠——」程少華凜著臉,站在廁所門外。「我們幾乎不在外面約會——」他對這樣的交往感到困惑,這算戀人?
約會時幾乎都在床上,偶爾吃頓晚餐,她無心享用,總是要快快走。戀人之間,除了交歡,總該還有別的交流吧?
廁所內,徐遠將衣服穿好,青色T恤,白色牛仔褲。她沉默地對著鏡子,吹整頭發,對他的問題沒回應。
程少華安靜一會兒,問她。「你怕跟我在一起被誰看見嗎?」像昨晚那樣?「不是。」徐遠開門出來。
「昨晚那個人是誰?」
「朋友。」
「什麼朋友?」
「問這麼多干嘛?」
是啊,程少華很嘔,他幾時成了這樣婆媽的男人?
但……他握住她的手。「我們在交往,想多了解彼此是正常的。」
「我就不會問你一些有的沒的——」她抽手,月兌離他的掌心。
他們看著彼此,氣氛有點緊張。
程少華說︰「你可以問我任何事,我會老實回答。」
他很坦然,但她只是笑,雲淡風輕的微笑,然後她搖搖頭。
「我沒什麼要問你的——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今天我想自己散散步——」
她想靜一靜,她要冷靜冷靜。這男人好像正在滲透她的什麼,她變得軟弱無力,變得意志薄弱,她發現她想復仇的心在動搖,當她感覺到類似活著真好真快樂的念頭時,另一個尖銳的痛就會刺激心坎。
你忘了妹妹嗎?
甄宜因為你慘死,你竟可以活得這麼爽,你對嗎?
不能這樣,不要讓程少華在她世界更壯大了,這很可怕。
徐遠推開房門走出去。
「等我一下,我拿個東西,順便載你回去。」程少華急道。
徐遠一走出房間,就看見郭馥麗坐在客廳,端著一碗麥片吃。她一臉邋遢,穿著睡衣。坐在她旁邊的,是她姐郭莞鈺。
冰莞鈺是精心打扮過了,她穿著一襲貴氣典雅的藏藍色套裝,玲瓏有致的身形宛如模特兒,完美無瑕的淡妝,隱約散發著高雅的香水味。
她坐在那兒,美麗得教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她像荷花,開在初夏早晨,高貴迷人。
徐遠不禁想,這樣美的人兒,程少華怎麼可能放過?
冰馥麗瞥房東一眼,訕訕道︰「早啊,你又來了喔,呵呵。」有點好笑,房東常來自己的房子過夜,房租不打折真太對不起人了。
冰莞鈺看徐遠一眼,一閃即逝的輕蔑眼色,夠讓徐遠感受到,這女人對她的不屑。無所謂,徐遠也不在乎。她穿鞋,走人。
程少華拿鑰匙追出來,正好見徐遠掩門,走了。
這家伙,每次見面猴急地跟他歡愛,可每次道別,又瀟灑得近乎無情。
門一關上,郭馥麗就發作了。
她忍不住嘖嘖嘖地損程少華。「這是縱欲縱欲啊——」又朝他扔抱枕。「拜托你去裝個隔音海綿,整晚嗯嗯啊啊讓不讓人睡啊?」
「你听得到?」
「不只我,隔壁的隔壁樓上的樓上,樓下到地下室整條街都听到。」
她就是愛夸張。程少華說︰「我很英勇也不是一、兩天了,可憐你了,你很羨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