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周念梓,他走至三皇子身前,見三皇子沉著一張臉,握緊著拳,不發一言的盯著他懷里的周念梓。
兩人眼神交錯,心中皆有萬言千語,卻什麼也沒說。
「太子殿下,罪臣有一事相求。」徐安瀾森冷的望了五皇子一眼,最後朝三皇子道。
「何事?」
「今日發生之事,請容罪臣來日……一萬倍討回。」
三皇子面色已恢復平靜無波,握緊的拳也松開,他想也沒想,便應了。
「安瀾所求,本太子允了。來日方長,你趕緊回去,好生照顧大朝奉,務必請最好的大夫……待她身子痊愈,你想一萬倍、十萬倍討回,本太子都允你。」
「謝太子殿下。」徐安瀾謝恩,抱著周念梓往外走。
「安瀾!」三皇子又喊,徐安瀾止步,「千萬別讓她有事……」他多希望,抱著她的人是自己!
徐安瀾沒答話,只點了點頭,他嫉妒著卻又慶幸著,若非三皇子對周念梓動了深情,他也許沒辦法來得這樣快……
周念梓的血濕透衣裳,沾上他的掌,他不再多想,舉步往外頭奔,耳邊听見三皇子對五皇子說了唯一一段話——「五弟,你這輩子最大的錯,不是謀位,而是動了本太子心里最看重的女人。即使沒安瀾請求,本太子也要為念梓萬倍地討回來。」
周念梓被徐安瀾抱回周府,他一路直奔回廂房,梅兒、蘭兒一見渾身是血的大小姐,震驚不已,眼淚隨即撲簌簌的流下,哭問著,「大小姐怎麼了?!」
徐安瀾沉著臉,厲聲道︰「現在不是你們哭的時候!蘭兒去燒水,梅兒去請谷大夫來。記得別張揚,老太爺老夫人那兒先瞞著,別讓老人家擔心。」
比大夫是京都最好的大夫,是個貨真價實的神醫,他用過的假死藥,正是他們暗地讓人請谷大夫配制的。
兩個丫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奔出廂房,趕辦著徐安瀾交代的事。
不消半時辰,谷大夫提著藥箱,快步走了來。
徐安瀾已先為周念梓洗拭過身子,換上干淨衣裳,冒著血的傷口,他也先上過創傷止血藥。
比大夫一進來,徐安瀾便將周念梓的衣裳敞開來,大大小小鞭傷,猙獰地爬在她細白柔女敕的肌膚上,梅兒、蘭兒這會兒瞧清了,搗住嘴痛哭出聲,谷大夫搖搖頭,真有些不忍看那流血,甚至深可見骨的傷。
他嘆口氣,把了脈後往廂房木桌走去,開出藥方交給梅兒,道︰「趕緊去抓藥,外傷藥拿回來就敷上一層,往後每兩時辰上一次藥,湯藥一曰四回。」
「知道了。」梅兒拿了兩張藥單,哭著奔出廂房。
「姑娘家身子弱,這些傷若是化膿,就大壞了。這兩日務必仔細著照顧傷口,晚些會起高熱,湯劑三個時辰服一碗,要盡快讓高熱退下,只是……安瀾爺,你要有準備……」
「谷大夫,您開最好的藥,其它的,安瀾自會打算。」
比大夫難得的露出淺笑,深深看了徐安瀾,道︰「安瀾爺與大小姐,是同個性子。當初安瀾爺傷重難治,大小姐也說了相似的話。」
徐安瀾愣了愣,忽然想起那時候,他曾開玩笑,說「他日若易地而處,安瀾定當如公子今日這般,盡心仔細服侍公子……」
如今一語成讖,他難過得幾乎喘不過氣,如果能替她痛……能替她承受……就好了……
「谷大夫,安瀾不送您了,念梓若有變化,再請您過來。蘭兒,到賬房支領五十兩,送谷大夫回去。」
「是。」蘭兒啜泣應道。
「安瀾爺,听小老兒一句,若大小姐熬過這回,您千萬要把握住,姑娘家的美貌並不要緊,您跟大小姐確實般配。」連給的銀兩數都相同,這兩人性子是一個模樣,也是對有緣分的。
如今看來,世子爺也有幾分周家姑爺的樣子。
「安瀾明白。」
第9章(2)
比大夫走後,廂房一下子靜了下來,他坐在床榻邊,痛惜地模了模她無傷的臉頰。
生平第一回,他嘗到承受不住的痛,她全身鞭傷見血的模樣,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那痛像有人拿著刀割他的心、刻他的骨,他不曉得自己可以這樣脆弱……
他痛得快不能呼吸,前一世,他整整一年听不見、看不見周紜霓的痛,那真算不上什麼。
此刻她脆弱,蒼白,看起來了無生氣,那一鞭一鞭的傷,他承受過,知道有多痛,他想著她要熬過那樣的痛,他就難以呼吸……
他已經用了最快速度趕回京都,找到三皇子後,才發現三皇子已經先入宮面聖求來聖旨。
跋回京都的路上,他原還擔心三皇子或許會為求顧全大局,選擇讓周念梓在黑牢里挨到何靖拿回完整事證,才將明黃便箋呈給聖上。
他們有的是耳目,多的是法子將明黃便箋「還」回去,被逼急的五皇子自然會走回原路試圖調兵遣將……只要送回便箋,他們仍有機會照原計劃,一並拔除右權相。
沒想到三皇子干脆的放棄計劃,將便箋呈出去,求了釋放周念梓的聖旨。
皇上得了明黃便箋之後,二話不說即刻下旨將五皇子貶為庶人終身監禁,並將嚴尉武呈上的通敵證據揭示于朝堂,眾臣一片嘩然,對于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的決定不敢有異議,確鑿的罪證,讓所有和五皇子站同一陣線的大臣們,吭都不敢吭一聲。
只是近期朝堂上必然混亂不定,右權相勢必會想方設法為五皇子「平反」。
只因為了她,他們同時選擇放棄原先一網打盡的計劃,決定右權相那邊暫且先放過,救周念梓最要緊,右權相他們往後有的是時間對付。
對于三皇子的行為,他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他看見的是……一個即將擁有天下的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強烈熾熱的情意。
徐安瀾回想那時在宮外,三皇子的話——
「念梓一日都不可能熬得過,我要她好好活著。」
淡淡一句話,卻勝過千言萬語。
他何嘗不是一樣的心思?
此時望著動也不動、傷重的周念梓,徐安瀾執起她的手,擱在唇邊輕吻,「周念梓,你敢熬不過去,爺做鬼也不放過你!」
他坐著、看著,落下了第一滴淚。
皇元三十五年,暮春,烈成帝下旨,表明鎮國親王叛國通敵乃為奸人誣陷,恢復了鎮國親王一族的皇親身分,鎮國親王一族得回原親王府。
旋即右權相擁兵起亂,恢復身分的親王世子徐安瀾領著五千精騎,十日之內便將亂事平定。
平亂後,烈成帝下旨廢後,並趁勢鏟除右權相在朝廷的余黨。
皇元三十五年,夏至,烈成帝崩。
延康帝即位,是為德成元年,親王世子徐安瀾平右權相之亂有功,受延康帝晉封為安國親王,另封賞一處安國親王府。
周氏質庫于德成元年七月,受天子親賞「皇家質庫」匾額,周氏質庫大朝奉更是史無前例的由一介平民,受封為天子義妹,成了郡國公主。
然而受封的本人沒有入宮謝恩。
四個月過去了。
周念梓身上鞭傷早好妥,人卻始終未醒。
這日,徐安瀾依舊是一下早朝,便趕回周府,直奔周念梓的廂房。
他推開門,努力的揚起一笑,低聲朝床榻上的人兒道︰「念梓今日心情可好?還想繼續當個賴皮鬼,懶睡著嗎?咱們的寶寶今天又大了些,昨兒夜里好似有動靜,谷大夫說是我憂思過度,起幻覺,寶寶才剛四個月大,得再等上一個月才能有動靜……」
徐安瀾邊說邊將朝服換下,一會兒梅兒端了藥碗進來,徐安瀾朝梅兒笑了笑吩咐,「擱著就好,等會兒我來喂。大小姐一早到現在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