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你在干什麼,還不來練舞。」
不遠處一名年紀稍長七、八歲的樂女揚聲召喚,年僅五歲的溫拾蘭嘴兒揚起,揚聲一應。
「喔!就來了,春泥姊姊等我一會……真奇怪,宮里居然有貓,也不知道是誰偷養的,要是被教養嬤嬤瞧見了,準是十大板子……」
腳步輕盈像是翩翩飛舞的小粉蝶,落地無足音,粉白小裙隨風輕揚,漾起一陣白浪,在粼粼灑落的金光中笑聲與花影並起,宛若流光中的一抹淺色虹影。
本來想離開的喬翊又蹲下了,活似采花賊般的趴在花叢間,他用小木枝撥開重重的花葉,滿臉好奇又驚訝地托著腮幫子,睜大圓滾滾的眼,光明正大的「偷看」,反正閑著沒事做,就當打發時間吧!
誰叫他實在太無聊了,成天無所事事,不管在宮里還是喬府,皇帝小叔叔和他爹都防賊似的盯著他,一個要他學著打理朝政,一個叫他算盤不離手,整日與賬簿為伍,他不自個兒尋些趣事怎麼活得下去,他才七歲耶,不是七十歲,他們對他的「厚望」未免太高過他不及五尺的身高。
不過這粉粉女敕女敕的小丫頭挺好玩的,明明跳得腳發抖,雙腿直打顫,她還是把腳尖踮得高高的,兩手打直成一直線,向前延伸的五根肉肉的小指頭像要踫到天似,硬要摘下月里金桂,任由漫天花香灑落靜止不動的小身軀。
嗯!嗯!好看,白白女敕女敕的小兔子在跳舞,小碎花舞裙飛得高高的,露出一小截系著兩團小毛球的綁腳,飛呀飛地像是仙子。
……怎麼越跳越遠了,那個有點小肥肚的「大嬸」擋在那兒干什麼,看不到啦!快把那腿挪開。不行,小兒當自強,山不就我我就山,敵不動,我先動,看誰還能擋在面前,妨礙小三子的偷窺行動!
挪挪挪,「一叢」牡丹花無風自動,難得對某事感興趣的喬翊蟲子般挪動,他越挪越近,越挪越近……
噢!撞到了什麼?好痛。
紅通通的鼻頭一揉,那雙無辜又天真的可愛大眼眨呀眨,視線突然出現一雙烏皮長靴,靴側綁了一柄瓖七色寶石的匕首,凜冽寒光不小心「凍傷」他小心肝。
「柳……柳叔叔……嘿!嘿!你今日瞧來無比英明神武,俊色天下無敵。」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人不要臉萬夫莫敵。這是朱角爺爺掛在嘴上的至理名言,他一向虛心學習,不讓老到快沒牙的朱角爺爺後繼無人。
喬翊口中的朱角爺爺本名朱子岳,是先帝年輕時的貼身侍衛,但因為替遭到誣陷叛國的鎮南將軍墨煙嘯求情而令先帝遷怒,以致遭逐罷官,其改名放浪江湖,從此再也不過問朝廷事,閑雲野鶴般四海為家。
朱角一生收徒有二,一是滅門之後幸存的將軍之子墨盡日,一是幼時憨傻,少年落水後忽地聰穎的喬灝,亦即是喬小三的父親,再無妻子兒女,旁親左戚。
「看小泵娘練舞,世子爺好風雅。」禁衛軍統領柳雲風腰配三尺青鋒,神色凜然地俯視把自己搞得不倫不類的男孩,眼中滿是不可取的責備。
「我……我……我只是在練習……呃,壁虎功,對,是壁虎功,不小心從牆上滑下來。」他笑得好無邪,兩顆黑玉似的眼瞳亮燦燦。
「的確是一門高深的武功,令人敬佩,不過……」柳雲風眼里有著笑意,但臉上的表情是千年不變的冷峻。
「不過什麼?」哎呀!他怎麼有頭皮發麻的感覺,好像聖女姑姑養的百年蠱從腳底一下子鑽到腦門。
「威遠侯爺要下官來傳話,世子爺第九十七次的離家出走若是宣告失敗,他給你兩種選擇,一是抱著皇上的大腿出席他的壽宴,一是滾回喬府把堆積如山的功課做完,一日不讀書面目可憎,三日不核帳斷指切趾。」柳雲風如實說完,一字不差。
「柳叔叔,你……你什麼時候成了我爹的走狗……」好傷心呀!他的親爹爹心狠如狼,居然推兒落萬劫不復的火坑。
柳雲風臉皮微抽了一下。「是代為轉告,下官向來忠于騰龍王朝,請世子爺移步。」
「柳叔叔最疼小三兒,你沒看見我對不對,小三兒很小很小的,比小蟲子還細小。」喬翊很無恥的眨巴眨巴著眼,裝出讓人不得不心軟的可愛樣。
嘴角再一抽。「職責所在,請世子爺見諒。」
「你的心……嗚!好硬,跟鐵石一樣。」他佯哭,兩只小手惺惺作態地揉著雙眼,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世子爺,你頭上有只毛毛蟲。」有哪家的孩子像他這樣頑皮,連御花園里的名貴花卉也敢摘。
從小玩蟲長大的喬小三根本不怕蟲,他笑嘻嘻地搖晃小腦袋瓜,把毛毛蟲甩向柳雲風。「柳叔叔,你看你後面是誰,有人要偷襲三品武官嘍!」「什麼,誰敢在皇宮內院做逆反舉動……」他一回頭才發現受騙了,身後空無一人。
「哈!柳叔叔真笨,我隨便說說你也信,三千禁衛軍防衛的皇宮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哪有人敢刺殺禁衛軍頭頭,又不是腦子壞掉。」嫌命太長,要下去找閻王爺劃酒拳。
「世子爺……」唉!一個最難纏的混世小魔王。
「來追我呀!來追我!追到就任你擺布……」小小身子像支箭,倏地跳起往前沖,邊跑還邊吐舌,以食指拉按眼皮做出令人好笑又好氣的鬼臉。
喬翊年紀雖小但資質不錯,算是練武的好苗子,尤其是「逃跑」的輕功練得最好,左三步右兩步如落花飄移,迅速地閃過攔阻的禁衛軍,不時露出張狂不已的笑臉。
但是他忘了前頭是司樂司練舞習樂的中庭,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在中央輕歌曼舞,得意忘形的他很快地樂極生悲,沖撞上當中最年幼的稚女敕小泵娘。
第1章(2)
砰的一聲……
呃,不,是兩聲,非常慘不忍睹。
「你……你打我?!」
喬翊瞪大眼楮難以置信的質問,氣呼呼的小女娃瞪大水亮眸子,粉女敕女敕小臉紅得快滴出血,手腳並用地又踹又搥,還咬上一大口。
「討厭鬼、討厭鬼,你快起來,不許壓著我,我討厭你,你是沒洗澡的臭小豬……」
可惡,可惡,那團聲音甜軟得像糖球的糯米團子居然不識鼎鼎大名的他,還說他是沒洗澡的臭小豬?
哼!哪里臭了,不過沾了點泥巴,鑽狗洞的時候染上狗的氣味,衣服上的草汁和花粉是趴在地上黏著的,頂多不香,還有一股……嗯,很復雜的味道。
一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不過才一丁點大有什麼姿色,個子……也才高他一點點,不到兩塊豆腐高,前平後平像一塊硌手的木板,居然還好意思虎著臉大罵他是沒長的小表,一輩子沒個出息只能淪為倒夜香的臭漢。
沒眼色,沒口德,沒見識的粗暴女,要不是淇兒姑婆一再耳提面命地不可欺負女孩子,好男不與女斗,要愛護「嬌弱」的小泵娘,不然他小三爺就讓他聞聞阿龍大爺那雙整年不洗的臭鞋,看她敢不敢再嫌他渾身臭兮兮。
「……咳、咳,小佷子,你的臉色……咳!不是很好,遇到什麼解不開的難題,說出來參詳參詳。」忍住,忍住,一定要給小孩子面子,不能傷他自尊。
臭著一張清秀小臉活似別人欠他債萬萬兩沒還,穿著小紅襖,內搭碧色春羅小衫的喬翊噘嘴一哼。「小皇叔,我看見你的一口白牙了,你肯定非常開心有人替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