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廉,我是監軍,我不是將軍,我沒有指揮權,只有監督權。」唉,當初爹要他當監軍時,他就知道爹根本是在整他。
這五十萬大軍,是中央和地方匯集的,手握兵權的是負責帶兵的龍圖大將軍,而他底下則是各衛所的將軍,要知道這五十萬軍是由數十個衛所匯集,就意味著龍圖大將軍必須統合底下數十個將軍。
這人一多,自然就有人力求表現,而力求表現原本是美事,糟就糟在有的人以為自己是鷹,傻傻的追逐獵物去了,壓根沒發現自己是只鵝,將成為別人的盤中飧,累得後頭的人得用更多人命換取那只以為是鷹的呆鵝平安。
包糟的是,軍中呆鵝不少,而最呆的就是北圖衛的辜勝決,一再惹出事端,可偏偏他爹是當朝首輔,他姊姊是皇上的淑妃呀……
「寬衡,皇上讓你當監軍,就賦予你稽核邊境將領功過的責任,日後回朝時才能賞罰分明,而我相信皇上必定給予你其他的權力,就算你沒有領軍權,但你絕對可以以戰前軍法解他兵權,就算是龍圖大將軍也不會置喙的。」
易寬衡抹了抹臉,本來听一個寡言的人突然說這麼多話,他應該要拍掌喝采給予鼓勵,可偏偏這家伙有張夜叉臉,他實在沒有勇氣在他面前裝瘋賣傻。
安廉說的,他當然是明白,可問題是安廉並不明白朝堂里的暗流洶涌,他硬要辦辜勝決,也不是不行,但消息一旦傳回京城,就怕朝堂里又不得安寧。
「寬衡,雖說你只監軍,但這邊境戰事一日不消停,你這監軍又不嚴實查辦,說不準到最後,出事的人會是你,反觀只要你夠狠,立了威信,讓我為你建了戰績,回朝後,只有賞沒有罰。」
易寬衡輕點著頭,緩緩抬眼。「安廉,你很生氣喔。」
「不錯,你察覺到了。」南安廉皮笑肉不笑的道。
易寬衡閉了閉眼,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不難發現,因為一個向來惜字如金的家伙突然說出這麼多話,而且很強勢的要他查辦辜勝決,他就知道好友對辜勝決的不滿已屆極限。
想了想,易寬衡決定把這事丟給龍圖大將軍煩惱去,畢竟他也不想一直收拾爛攤子。
做人嘛,腦袋稍微轉一轉,總是有出路的。
「這事可以處理,但你要怎麼做,讓這場戰役早點結束?」他真的已經受夠看尸體吃風沙的日子了。
第1章(2)
南安廉湊近他,講解著地形和如何部署才能出奇制勝,壓根沒注意床板上的丫頭從頭到尾都在假寐。
雖說她真的很累,但再累她也得先搞清楚眼前是什麼狀況。
她直瞪著兩人頭愈靠愈近,總覺得兩個人親密得教她覺得不該再往下看,可問題是……他們能不能先告訴她這里到底是哪里啊?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很想知道,也想問個明白,還有她的身體好痛,她好累……思緒倏地中斷,猶如瞬間被拔掉電源的電腦般,她雙眼一閉,沉入黑暗之中。
她只想說——可不可以尊重一下女孩子!
雖然這軀體很小,年紀肯定很輕,可里頭的靈魂是正值敏感青春期的十七歲少女,他們就這樣無視她的人權,扒開她的衣服看她的背……她很想翻臉,也很想揍人!
「大人,這小丫頭背上的傷收得極快呀。」軍醫看著她背部的傷,滿臉詫異。
「看來是軍醫用藥得當。」南安廉淡聲道。
這兩日,她一直乖得很,喝了藥就睡,不吵也不鬧,應是如此才好得快。
「是這小丫頭鴻福齊天。」軍醫嘖嘖稱奇,若依這般速度,他幾乎可以斷定——「不出一個月,她就可以行走自如了。」
「是嗎?」南安廉沉吟著。
被迫趴著,雙手緊抓布料,堅持不讓半點春光外泄的周紜熹抿緊小嘴,很想叫他們快一點,要討論也先讓她穿回衣服吧,她不要一堆人圍著她看,像是在研究什麼外來生物一樣。
不過也沒錯,她確實是外來者……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有這麼一天,從祖女乃女乃家離開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跑到這兒來。
打她來到這,她就一直昏昏沉沉,單只是想清醒就耗盡她所有力氣,但支撐不了太久,一下子她又沉入夢鄉里。
她不知道這是哪里,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誰,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返老還童了!
「安廉,那你現在想好要怎麼處理她了?」
听見男人刻意壓低的嗓音,周紜熹忍著背部正被上藥的痛,把雙耳豎得尖尖的,企圖在短暫清醒時分,盡可能得到情報。
「帶她走。」
「喂,我不是跟你說了,帶小丫頭回北方大郡,她的身子肯定受不了,她的傷就算好得再快,現在入冬了,你是要逼死她不成?」易寬衡沒好氣的道,像是極氣惱他的冥頑不靈。
報恩也要看狀況的好不好,不是把人帶在身邊就是對她好。如果他們人在京城,他當然沒有二話,可現在就不是嘛,何必折騰小丫頭?
「她已是舉目無親,把她丟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讓她死在你身邊還比較好一點是不是,南安廉?」
就在易寬衡沉聲質問時,周紜熹不禁抬眼望去,看著名喚南安廉的男人——他就是這兩日一直照料她的人。
姓南?她不禁想到結業時祖女乃女乃說的話——時空是平行而相互影響的,難道說祖女乃女乃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是這樣嗎?
南安廉橫眼瞪去。「要不你告訴我,讓她留在這里,誰能照顧她?有誰真的可以視她如己出的照顧她?」
易寬衡氣得牙癢癢的,可偏偏他說的又沒錯,思索半晌,只能問︰「難道你就可以把她視若己出?」
「當然。」南安廉說得毫不猶豫。
易寬衡張了張嘴,想了下,低聲道︰「不管怎樣,你總得要問問人家丫頭,說不準她還有親戚什麼來著。」
「她沒有親戚,當初我識得她雙親時,她雙親的長上早已不在,亦無手足。」說著,他垂眼對上一直睇著自己的丫頭。「丫頭,跟不跟我走?」
「喂,沒有人這樣問的,這丫頭才剛喪親,你什麼都沒解釋,她要怎麼回答你——」
「好。」周紜熹毫不猶豫的道。
這一聲好,簡直要令易寬衡嚇掉了下巴。「丫頭,你就這樣說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的處境?」說真的,他真的覺得這個丫頭有點怪。
她時而沉睡時而清醒,可就算她清醒,也不曾追問什麼,不哭不鬧,安靜得教人有點膽戰心驚,又懷疑她該不會根本是個傻子,畢竟她這年歲的孩子最是黏著雙親,只要張眼不見必定是又哭又鬧,可她從頭到尾都沒問。
見她表情依舊沒太大起伏,傻愣愣的看著他們,易寬衡不禁輕呀了聲——「丫頭,你該不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吧!」
南安廉聞言,不禁垂眸瞅著她沒有任何情緒的小臉。寬衡說得沒錯,以一個剛喪親的小孩來說,她的反應確實相當反常,若說是因為受到驚嚇或鬼門關前走一遭而導致失憶,倒還說得過去。
周紜熹見兩人有志一同的盯著自己,只能勉強自己點了點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爹娘不在了。」這是她剛得手的情報,錯不了吧。
而最重要的情報是——他姓南!
周家欠了南家一份天大的恩情,祖女乃女乃說該還的還是得還,她會跑到這里,是不是為他而來?為了要還他恩情?只要把恩情還清,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