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咱們當鋪的生意是受通判大人照料的,要不你說大過年的,哪會有這麼多人拿東西上門典當。」簡例兒不禁發噱,她一直以為南茗棻是個見過世面的,可如今卻發覺她單純得可怕。
南茗棻微眯起眼,尋思片刻道︰「俐兒,我不能理解客人上門典當和通判大人有什麼關系,咱們開門做生意是供與需,有人需要周轉,咱們押物給銀,這是天經地義,通判大人有什麼能耐逼得人非典當不可?」
「因為城里的賭坊是通判大人開設的,有不少人進了賭坊輸得要賣妻賣子,或者是典當家中值錢物品,所以……」
南茗棻愣了下,像是瞬間想通了什麼。「等等,你的意思是因為那些人上了賭坊輸了錢,所以到當鋪求周轉,咱們卻壓低金額,最後再損失一成,賣給牙行,牙行卻一局價轉賣到古玩鋪?」
「很好,你是個聰明的。」不需要她把話說完。
「天啊,這、這不荒唐嗎?開設賭坊已是觸犯律法,通判是知法犯法,甚至還伙同咱們壓榨百姓,這……」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成了官員魚肉百姓的幫凶!
「這已是延續二三十年的常規了。」
「這是什麼常規,難道咱們就不能告到知府那兒嗎?」不過是個通判,頂多是七八品的官,以為天高皇帝遠,就可以只手遮天?
簡俐兒听著,不禁笑得苦澀。「咱們城里的花樓還是知府開設的呢,要是有人上了賭坊輸得想賣妻賣子的,就直接押進花樓去了,而且是用非常低廉的價錢收人呢,听說月底時,通判還得從賭坊里拿筆規費塞知府的嘴呢。」
南茗棻瞠圓水眸,就連一旁的白芍也不敢相信這座看似繁華的商城竟隱藏如此可怕的內幕。
「真是一丘之貉。」南茗棻不敢置信極了。
「所以,想要在空鳴城延續家業,一些常規是非遵守不可的,否則就是與官為敵。」簡俐兒怕她脾氣硬,只能軟聲勸著。
南茗棻垂眼不語,她想,也許她知道南安廉為什麼不喜歡繼承當鋪的生意,為何會說這是外行人做不來的生意。
她抿了抿嘴道︰「這事我回去跟我爹談談再說,我得要先回去了,待會還得到糕餅店挑幾款我爹愛吃的糕餅。」
「你爹愛吃的糕餅?」
「有問題?」
「你爹不吃甜啊。」
「怎會?我爹嗜甜耶。」
「怎麼可能轉性了?我記得小的時候剛到空鳴時,表姨擅長弄些甜食,我愛吃極了,但是你爹從不吃,直說厭惡甜味。」
南茗棻詫異的眨了眨眼。她不知道喂南安廉吃過幾百次的糕餅,可他從沒拒絕過,這是他在邊境養出的習慣……還是另有內情?
「也真虧你能跟他那般要好,我從小看到他就怕,現在更怕,他那雙眼像是有股殺伐氣息,就連我娘都說可怕。」
南茗棻微揚秀眉。可怕才好,這樣其它的姑娘才不敢靠近他。
「好了,不說了,我要回去了,至于送牙行的流當價格,明兒個我再給你個答覆。」
「茗棻,民不與官斗,這是明哲保身之道。」
簡俐兒苦口婆心的叮嚀,南茗棻點著頭表示听見了,但這種明哲保身之道,卻是令人深惡痛絕。
一抹身影如疾電般竄入南府主屋,停在南安廉的寢房外頭。「爺。」
「進來。」
包中推門而入,南安廉長發未束,赤腳坐在錦榻上,獨自一人下著棋。「今天狀況如何?」
「今天那個叫陸謙的秀才沒上門。」
夾著黑棋的長指頓了下,南安廉懶懶抬眼,冷鷥的眼眸滿是不快。「誰問你這個?」
包中臉抽動了下。明明這幾天追問的都是同一件事啊……
打從小姐接手當鋪後,他的工作變成了躲在暗處護送關注小姐,因而發現近來有個叫陸謙的秀才和小姐走得極近,兩人常是有說有笑。
記得他第一回說起時,爺的臉冰冷得好比千年霜雪,而後,陸謙幾乎成了爺每回追問的對象。
「對了,爺,今天有個男人直接進了當鋪里,簡俐兒負責接待,小姐應付一下便進了內室,而那個男人也沒多作停留,看那穿著打扮,非富即貴。」
「是嗎?」下定了黑棋,他隨即又夾起了白棋。
「還有,小姐這會已經在回家路上,不過她中途進了一家糕餅店。」
南安廉聞言,唇角輕噙笑意。「知道了,你差人備晚膳。」
「是。」包中走到門外才吁了口氣,在前往廚房的路上,遇見正好回來的南茗棻。「小姐回來了。」
「包中,我爹在房里?」
「爺在下棋。」
「下棋啊……」她思忖了下,低聲道︰「早上我出門時在廚房里特地冷泡了一壺茶,待會再麻煩你去拿來。」
謗據她對南安廉的了解,他想事情時習慣泡澡,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下棋,而且是一人對弈,要是心情糟到透頂,他會抱抱她。
通常,在他心情不佳時,她會備上一壺他喜愛的涼茶和糕餅,而他也知道當她這麼做時是在關心他。
「是。」包中走了兩步,南茗棻又突地喚住他。「小姐,還有事?J
「包中,我爹愛吃糕餅嗎?」她突問。
包中愣了下。「這點小姐應該比我還清楚。」想當年,爺會吃下他特地跟廚房要來的糕餅,還是她的功勞呢。
「包中,你認識我爹幾年了?」她換了個方式問。
「這就比小姐還要久了,我知道爺這個人至今應該有十三年了。」
「那麼在我去北方大郡之前,可有听過我爹愛吃糕餅的事?」
包中想了下,濃眉攢了攢。「好像沒听過,那時廚房也不可能備上糕餅的。」
他照實道,畢竟當時正值戰時,軍糧有時還短缺,除非有將軍要求,否則廚房不會特地備糕餅。
南茗棻听著,唇角抹著柔柔笑意。「沒事了,快去吧。」
待包中離開,她便和白芍沿著穿廊回到主屋,敲了敲南安廉的房門。
「何時如此生分,進門還記得敲門?」門內傳來南安廉戲謔的嗓音。
南茗棻漾起笑,打發白芍去廚房,便推門而入。「我記得上回爹有說過,進門得要敲門的。」
「何時這般听話了?」南安廉垂首下棋,頭也不抬的問。
「一直都很听話。」她拎著糕餅隔著棋盤坐在另一頭,看了下棋盤,問︰「爹,用膳了嗎?」
「大朝奉尚未用膳,我這個閑人豈敢先用。」
南茗棻挑了挑眉,拎出一塊糕餅喂到他的嘴邊。
南安廉睨了她一眼,咬了一口糕餅。
「好吃嗎?」她問。其實,她很喜歡在他下棋時坐在他的對面,他專注著下棋,讓她可以盡情的注視著他,看著他濃縴的長睫和那深邃的眸。
「還可以。」
「甜嗎?」
「甜。」
南茗棻隨即又喂他吃了一口,直到最後一口,他張口時,唇瓣意外含住了她的指尖,他心中一震,隨即張口。
「你當我老得不能自個兒吃了?」
南茗棻沖著他一笑,將他吃剩的那一口塞進嘴里。「我喜歡喂爹嘛。」
第10章(2)
看著她吃著他吃剩的糕餅,丁香小舌舌忝著他剛才含過的指尖,他臉色微赧的別開眼,故作冷靜的問︰「怎麼了,今兒個似乎有心事。」
「爹,我知道你為何想要把當鋪給收了。」她拎著糕餅,干脆坐到他身旁。
「喔?」她會這麼說,代表她已經知道常規一事了,那麼今兒個上門的男人,大抵就是空鳴城里的官吧。
「官商勾結,為虎作悵。」她嘆了聲,把臉枕在他肩上。
「那你現在想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