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喬翊便是足可一爭的對手,皇後與國丈不可不拔的眼中釘,他若是不死,就算順利地把太子推上皇位也坐得不安心,他是他們眼中的毒刺。
「要不要喝一杯,釀得很夠味,酒香里有濃郁的桃花香。」溫小蘭一定很喜歡,她對桃花有所偏愛。
「不了,我得保持警覺。」一個酒鬼就夠了。
瞧他的謹慎,喬翊低聲輕笑。「放心,我沒有醉,你先去休息,我等等富春,看他從朱子儀處帶回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桃花釀有點苦了。」
因為獨酌的緣故嗎?少了一個人作伴,舌尖都是澀的。
說不上是什麼感受,看到十五的圓月,他分外想起那氣呼呼又拿他沒轍的小臉,今年的生辰他是趕不及為她祝賀了,她肯定又氣惱地說他小話,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喬翊不自覺地撫上胸口的螭龍血玉玉佩,那是溫拾蘭去年送他的賀禮,听說在廟里祈過福,又有高僧誦九百九十九遍佛經,可以保配戴者一生順暢,平平安安,化去萬般災劫。
他是不信神鬼之說,不過是溫小蘭送的就另當別論,為免她哭哭啼啼地說他不夠意思,他免為其難隨身配戴。
「好吧!你也早點睡,別把酒當水灌,酒喝多了還是會醉,別給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他的命很值錢,太多人想殺他。
「知道了,娘,孩兒要戒酒了。」喬翊眨了眨眼,十足地頑童心性,舉起酒杯一舉,對月干杯。
左輕雲躍下屋頂的足尖絆了一下,差點倒栽蔥落地。「最好我生得出你這麼大的不孝兒。」
他面無表情地橫瞪一眼。
冷冷晚風拂面,微帶一絲城外的黃沙氣味,冷漠少言的左輕雲走後,沉寂的夜更冷清了,獨自飲酒的喬翊有些醉意,他雙手攤平成大字形,任由傾倒的酒缸流光十年的珍釀,他呵呵的傻笑,把月兒看成帶笑的女子面孔。
他真的很想溫小蘭,想得心痛,若是此刻她就在身邊,他八成會笑得像個傻子,叫她跳一曲「月里嫦娥」。
「真奇怪,偏偏想著她,滿腦子都是她旋舞的身影……」打了個酒嗝,他倒頭就睡。
驀地,枯木斷裂的聲響驚動假寐的喬翊,他銳眸睜開,一道弓身的黑影從眼前掠過,不錯過任何一件有趣事的他勾唇一笑,不動聲色的翻身一躍,急起直追。
黑影的輕功不錯,他也不錯,追了約二十里後,他忽然感到不對勁,對方似乎有意無意地將他從破屋引開,避過屋內的高手左輕雲和即將歸來的富春……
啊!中計了,調虎離山?!
察覺有異的喬翊正要回頭,但是森冷劍氣從身後的來時路橫空襲來,他退後一步避開背上的一劍。
定神再一瞧,寒氣森森的林木中有十數條竄動的人影,他們手中的武器是長劍,看來是極有紀律,被專門訓練來殺人,奪人性命于無形。
呵……可笑,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枉他聰明一世竟落入如此拙劣的圈套中,他真是太自負了。
不過動動手腳也好,朱角師公教他的「落葉劍法」還沒機會施展,不妨拿這些人來試試。
「世子爺,你有沒有聞到杏花的香氣?」蒙面的黑衣人忽地發出似男似女的聲音,有些刺耳。
「杏花?」他一時沒提防,听見有杏花香,鼻子本能地輕嗅,原本淡而悠遠的清香變得濃郁。
「告訴世子爺也無妨,這是一種酒香叫「杏花醉」,本身並無毒性,但是若飲過了「桃花釀」,兩種酒性相生相克,只要聞到杏花的香味會便中毒。」應該差不多了,酒毒就要發作了。
「什麼?!」
喬翊立刻盤腿而坐,雙掌合于胸前,氣運行周身,運氣要將體內的毒逼出。
「來不及了,融合酒香的花毒並不致命,但是一催發內力毒走得越快,遍及全身,讓人四肢無力,神智渙散,彷佛喝醉了般虛軟。」他只有等死的分。
「「醉花陰」。」可惡,不是毒的毒,偏是最難應付,它的解毒法是再喝一碗白干,以酒氣沖散毒性。
黑衣人聞言為之一怔,隨即仰頭大笑。「不愧是見多識廣、從小混跡江湖的世子爺,醉花陰專治體質奇特的你,你該被高人刻意調養過身子能百毒不侵吧。」
「是誰要買我的命?」他故意拖延時間,好讓回來後找不到他行蹤的富春發覺異樣,及時趕至。
「去閻王老爺那問個明白吧!」黑衣人手持長劍由上而下劃出弧狀劍光,是進攻的訊號。
十數條黑色人影由四面八方涌向吃力起身的喬翊,刀光劍影,冷風颼颼,齊下狠招,直取人命。
見狀的喬翊翻身在地上一滾,迅速放出丐幫的求援信號,一簇絢爛煙火沖天而去,伴隨尖銳哨音,方圓五十里皆可瞧見五彩火花,燦爛奪目。
「不好,他發出求救訊息,快,不能讓他死里逃生。」為首之人一聲令下,其他刺客的攻擊更為凌厲,毫不留情。
「你們有毒我就沒有嗎?看招,小爺要放毒了。」他往懷里一捉,再撒花似的向外一撒。
「小心,避開。」
一群听命行事的刺客動作一致的向後退散,以衣袖掩鼻避免吸入有毒粉末,眼神戒備地盯著他一舉一動。
但是很快地他們發現上當了,生性多智的喬翊耍了一記虛招,他手中並無致人于死的毒粉,全然虛張聲勢好嚇阻其攻勢,藉此稍作喘息好等人救援。
這一招反而更激怒目中無人的黑衣人首領,眾人劍起劍落毫無空隙,你攻我守進退有序,劍尖過處帶出的殷紅血花在月光下更顯妖艷,美得離奇,充滿死亡的氣味。
第5章(2)
當左輕雲和富春及上千乞丐趕至之時,轉為血紅的月亮映出那個被眾人圍攻的身影,一柄森寒長劍直直刺向喬翊胸口,鏗然一聲似骨碎的聲響,劍尖沒入……
「不——」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驀地響起,尖銳地穿透紅瓦屋頂沖向九霄雲外,劈開乍暖還寒的晚風,抖落些許寒意。
一身汗涔涔的溫拾蘭由噩夢中驚醒,她的臉色慘白得嚇人,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明明蓋著厚實錦被仍覺得冷意直鑽心窩,因夢境而涌上的驚慌讓她有種心快被撕開的感覺。
她作了一個夢,非常可怕又真實的夢,夢中的喬翊他……不,不是真的,夢是假的,是虛空的,她是自己嚇自己,不會有事的,他還活得好好的,無傷無痛,活蹦亂跳地以輕狂眼神睨人,賊笑著大喊︰小爺的本事高得很,誰嫌吃得太撐就來玩幾招,小爺準備了紙錢送你上路。
是了,他本領可高了,三、四十名宮中侍衛與他過招皆敗下陣,毫發無傷的他還能囂狂地搖搖指頭直道不夠看,臉不紅、氣不喘地又轉身挑戰大內高手,把一干人打得直不起身,休養了三日才能下床。
所以說是她杞人憂天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得多了自是夢里相見,把不好的情緒帶進夢里頭。
可是那情景如此逼真,彷佛就在眼前發生,她隱約聞到濃厚的血腥味,血隨著抽出的長劍流出,不是一滴一滴的滴落,而是泉涌般的噴灑,很快地,草葉上、泥土上皆是一片刺目血紅,但鮮血猶不停止的滲出、暈散。
而這不是她第一回夢到如此令人不安的畫面。
打了個哆嗦的溫拾蘭再無睡意,從半臂短衫露出的瑩白藕臂抱住杯彎的膝蓋,她半是怔忡半是失神地坐在床上,很不安地將自己抱得緊緊的,好似一松開夢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