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遲(下) 第1頁

第十一章  最後的溫柔(1)

再次打開抽屜,將那份美國傳真過來給他的聘約書拿起,放到桌面上,安安靜靜看著。

余善舞洗完澡,在房間沒看到人,一路找到書房來。

他書真的好多,跟她哥有得比,她還滿喜歡這塊空間的,以前是看她哥的書,現在在男友書房也可以隨意便泡上一整天。雖然她某些時候表現得很不入流,但那是在閨房情趣上,她個人稍稍不要臉地認為,她還是有一點文化氣質的,不然邵雲開這種格調的男人怎麼可能不長眼看上她,對吧?

「在看什麼?」帶笑趴到男友背上,下巴擱在他肩上親昵依偎。「看得這麼入神,我進來都不知道。」

「沒看什麼。」里頭的內容早已倒背如流,他看的不是合約,而是想著他們的未來,神思遠揚。

他伸手,將那紙聘約書往她的方位挪,意思便是同意她看。

順著他的動作,閱讀了幾行,臉上笑意瞬間僵凝。

「看得懂嗎?」

「懂。」雖然整份合約都是英文,有些太專業的術語不甚明了,但大意她是知道的。

「前陣子,美國那邊派專人來台學術交流,回去之後,開了這份合約給我,他們希望我過去。那邊的研究中心,資源和條件都比這里充足,能夠讓我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五百萬月薪耶……」她有些不知所雲。

這是重點嗎?!

「這是初擬的合約稿,我還沒回復,他們說可以再談。」

原來還有再談的空間……她愣愣的。

「不過那不是重點。小舞,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走這條路,離開手術台之後,我沒有覺得可惜過,因為一項成功的醫學研究,能造福的不止一台手術的病人,而這張合約,能離我想做的事更近。」

對,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理念,而現在,離他的夢想又更近步,未來甚至是可以在醫學史上留名的那種人,從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猜測到,他能觸及的不是平凡人的高度。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以前可以在台下當觀眾,笑著為他鼓掌喝采,現在他是她的男人,他走得太快太遠,她觸不著……

邵雲開偏頭,審視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與無措。

「那是我以前的夢想。」以前那個貧瘠的生命中,只看得到這個,所以那是唯一的實踐目標。「但是現在不一樣,我還有你,那已經不是我人生唯一的目標,我還會希望跟我愛、並且也愛我的人在一起,共同組織家庭。」

當這兩個夢想有所抵觸,他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該如何取舍,但前提是,左邊是一清二楚的理想,另一邊也是真心實意的愛情嗎?

她不知不覺松了手,怔怔地退開一步,無言以對。

他不錯過她臉上閃過的任何一絲細微神色,定定地瞧著。「小舞,你覺得呢?」

「……我?!」

「對,你如果希望我留下來,你就說。」他會留,只要她開口,願意留他。「不為你,不為任何人,是為我自己的幸福,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有『我為你犧牲了什麼』這樣的埋怨,就算我們沒能走到最後,我也不會後悔,只要這一刻的你是真心的。」

「可是……五百萬耶……談下去搞不好年薪都破億了……」她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腦袋昏昏的。

「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背後的意義卻似千斤之鼎,沉沉壓在心口。

她值得嗎?值得他這樣義無反顧地犧牲夢想、放棄前程,為她而留?

她的真心……她的真心……他想換的,只是一個深愛他的女人而已。

她覺得氣虛,沒那麼厚的臉皮,也答不出口,說她這一刻給他的,足以交換他的另一個夢想,這是詐欺。

邵雲開等了又等,等不到她開口,心下也有底了。

雖然早已有數,卻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總想再更確認些,否則打一開始,他就應該直截了當地問這一句就好——

「小舞,你愛我嗎?」前妻也問過他這句話,他不曉得要開口問這句話,竟是如此酸楚。被突如其來的一問,她愣了下,才張口答︰「愛、愛呀。」

他搖頭。「不,你不愛,至少不夠愛。」否則她應該回答得更堅定、底氣更足一些,應該更理直氣壯留住他。她語氣里,有太多的游移,是不是由衷的言語,他分辨得出來。

「雲開——」她心慌,想說點什麼,卻是千頭萬緒,無從說起。

他沒再多言,默默將合約收回抽屜。

到頭來,她的真心還重不過這薄薄張紙。

「我送你回去,好嗎?今天晚上我想一個人。」

「雲開——」她沒有辦法說不,可是她很清楚,這個腳步一移,可能就真的得眼睜睜失去這個男人了。

她不是笨蛋,就算是交往這些日子,也算對他有些了解,不會不明白,他此刻的神情意味著什麼。

那是心涼。

邵雲開起身拿外套給她披上,一路靜默地送她回到家門口。

「雲開。」她喊著他,輕輕地,一聲又一聲,卻說不出他真正想听的話,看著他逐漸斂去所有的表情,甚至連道晚安的語氣,都淡淡的,淡到沒有。

他的心正在遠離她,就像這一道道遠去的步伐,正在將他帶離她身邊——

她蹲在自家庭院,無助地環抱自己。

「雲開、雲開、雲開……」以前他都會應她,但是今,他不理她了、不管她怎麼喊,都不理她了。

都是她的錯,她不該讓他看見,她心里還藏著別人,沒有辦法給他全心全意的愛情,連演都演得不像,好失敗。

她也很想把他留在身邊,很努力想要經營好這段感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愈是努力對他,就愈是覺得他臉上的笑意漸淡,而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抱著膝蓋,委曲兮兮地掉淚。

怎麼辦?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留住他?如果她可以更愛他一點,那就好了,就不會辜負了他的真心,讓他這麼受傷,她也不用失去他了……

之後,她每次打電話給他,他總是說︰「讓我想一想,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面,好嗎?」

那是要想多久?想完之後會怎麼樣?

她不敢問他,他說不要見面,她也不敢去煩他。

她只能等,安安靜靜地等,等他想完,等他宣判,他們之間最終的定論。

一個禮拜後,她接到他的電話說︰「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好……」她也知道,這不單單只是吃飯而已。

那天上,她完全食不下咽,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餐點是他點的,她只是機械式地把食物塞進胃里。

「別老是不吃白飯,這習慣不好。」這是他第一次嘮叨她。

「好。」她乖乖把白飯捧過來,听他嘆息似地補上一句——

「晚上不一定有人可以天天你送消夜。」

她眼淚差點掉下來,趕緊配著白飯,把喉間的酸意一道咽下去。

用餐期間,听他有一句沒一句地,交代著瑣碎的家常事,她一句都不敢吭。

「……還有,余妃的飼料要注意,它很挑食任性,買錯牌子它不吃的。其他注意事項,我都寫在寵物手冊里,要打預防針時,記得先電話預約……」

交代完她、交代完寵物,接下來,他還要交代什麼?

侍者撤了餐,送上甜點,中間有好一段沉默,他沒有再開口。

良久、良久,才終于吐聲︰「我決定接受聘約,去美國。」

她猛然抬起頭,瞪大眼。「但……可是……我們……」我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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