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就是張媽媽打電話過來,她說,她兒子和女朋友的訂婚取消了,小倆口不知道為啥事吵架鬧到要分手,所以那間房子就先不要裝潢了。」梁姨頓了頓。「她不知道要怎麼跟你提,所以就想由我跟你說……」
「喔。」
綺薰輕咬著下唇,處境變得十分為難。
如果張媽媽的房子不需要裝潢,那她豈不是該接下關馳的案子?
「不過這樣正好,你就有時間接下小必的案子,而且我們大家都這麼熟了,張媽媽那筆違約金你就甭計較了,反正下間她想裝潢房屋還是會找你。」梁姨說。
「童小姐,那我的屋子就麻煩你嘍!」
必馳率先開口,完全不給她拒絕的空間。
「那就這樣說定了!本來你不是約好下星期三去張媽媽那兒看屋子嗎?現在就改去小必那兒看好了!」
梁姨打鐵趁熱,就怕因為姊妹淘張媽爽約的事,讓綺薰心底不怏,連忙再替她牽搭起一筆新生意。
「謝謝,童小姐。星期三我們約在哪兒見面比較方便呢?要不要我開車去你的工作室接你?」
必馳的眼底閃過一抹得意的神色,說話的語氣極為誠懇。
「不用麻煩關先生了,你直接給我住址就好了。」綺薰斷然拒絕。
「那設計的合約?」關馳一雙黑眸精明地盯著她。
「下星期三我一並帶過去,到時候我們依屋況再詳談。」綺薰說道。
「你們不是舊識嗎?怎麼關先生、童小姐叫來叫去的,這樣怪生疏的。」
梁太太調侃道,渾然沒發覺他們客套微笑下的暗潮洶涌。
綺薰捧起涼掉的茶,輕啜了一口,心情萬般復雜。
老天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呢?在兩人處于婚姻關系時,她沒有機會布置他們的家,連選焙一件家具的機會也沒有。
如今,她卻要為前夫設計他的家……多諷刺啊!
第6章(2)
十二月,天氣潮濕又多雨,伴隨著寒流來襲,將路上行人的臉都凍僵了。
沒有修補好的馬路,一窪一窪積著水,一不小心就濺濕了褲管。
即使已經在這座多雨的城市住了好些年,綺薰仍然不能習慣這樣陰雨綿綿的日子。
按著關馳給的住址,她搭著計程車來到位于市中心附近的一處高級住宅區,但才一開車門,高跟鞋就踩進一處水坑里,黑色的鞋面糊著一塊泥。
她狼狽地鑽入騎樓底下,收起傘,低頭翻著包包欲取出紙巾,眼角的余光瞥見一抹偉岸昂藏的身影朗普她走來。
她還來不及和關馳打招呼,他便已經從口袋里掏出紙巾,蹲在她的跟前,替她拭去鞋面上的泥漬。
「把腳稍微抬高一點。」關馳命令道。
「啊?」她怔愣了一下,下意識想把小腿往後縮,但整個腳踝卻被關馳給箝住。「放開我……你不用這樣……」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舉措,教綺薰的耳根一陣灼燙,為了平沖身體的重心,不得已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必馳不理會她的抗議,先抽出一張干淨的紙巾鋪墊在冰涼的磁磚上,旋即又命令道︰「把高跟韃月兌下來吧,我墊了紙巾,不會把你的腳給弄髒。」
「不用了。」她拒絕道。
「童小姐,我是叫你月兌鞋子又不是月兌衣服,你到底在別扭什麼呢?難道你的腳趾頭這麼見不得人嗎?」
必馳昂起頭,對上她困窘的臉,促狹道。
綺薰又羞又氣,完全拿他沒轍,只得彎下腰,將兩只高跟鞋褪了下來,踩在他方才鋪墊的紙巾上。
必馳又抽起一張紙巾,仔仔細細地拭去她鞋面上的泥漬。
上星期與綺薰在梁姨的住處不期而過後,那些被他塵封在記憶匣里的往事就一一被掀翻了起來,他這才發現,綺薰跟著他的那段日子,是他事業最忙碌,也是讓她吃最多苦的時候。
包糟糕的是,他讓她陷于兩個女人的戰爭之中而不自知。
這些天,每當夜深人靜,听著窗外浠瀝瀝的雨聲,他就常常想起她淚痕斑駁的小臉,楚楚可憐地扯著他的衣角不讓他走……
他當年對她有多殘忍,心底的愧疚就有多深。
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站得直挺挺的,完全不敢動,連眼楮都不敢隨意往外瞟,只敢盯著他的發心,但卻被他體貼的舉動給弄糊涂了。
他這是干麼呢?
必馳將高跟鞋擦干淨後,遞到她的面前,看著她困窘地縮著腳趾的可愛舉止,低低地笑了。
「好了,可以把鞋子穿回去了。」關馳說。
「謝謝。」
綺薰的臉上飛掠過一抹紅暈,彎下腰,單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將高跟鞋套入腳匠。
「不客氣。」關馳撿起弄髒的紙巾,站起身來,回給她一記饒富興味的笑容。「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也看過我的腳,替我穿鞋,一人一次很公平。」
「啊?」
綺薰又愣了一下,整個人傻在原地。
是啊,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當時在男裝部打工,她蹲為他試鞋、替他挑選頒帶、量袖長……明明是很多年以前的事,為什麼回憶起來恍如昨日呢?
既甜蜜又苦澀。
「童小姐,不跟上來嗎?」
往前走了幾步的關馳撇頭,揚聲喊道,側眸睞了眼她發呆的小臉。
綺薰立即回過神,跟上他沉穩的步履,兩人一同走進大廳,朝著管理員頷首後,搭著電梯上樓。
封閉的空間里,四面光潔的鏡面映出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綺薰的目光直覺地盯著前方的鏡子。
他一身白色襯衫配上湛藍色西服,脖子打著同色系斜紋緞面領帶,深色的西褲襯出一雙筆直修長的腿,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陽剛的霸氣。
她透過鏡面望著他剛凜的五官,注意到他抿唇不笑時,給人一種很難親近的疏離感,幸好她的「童恩恩」長得不像他,遺傳到她的優點,有兩個小小的酒渦,笑起來既甜又可愛,才能惹來這麼多人的疼愛。
思及此,她的嘴角漾出一抹笑。
「什麼事這麼好笑?」關馳困惑地問道。
「沒……就突然想起一些好笑的事。」綺薰側眸睞了他一眼。
「跟我有關嗎?」關馳追問。
「沒有關系。」綺薰否認道。
她想起的人是「童恩恩」,當然是「關寶寶」,應該與他有關吧?
必馳單手插在口袋里,偏過臉,端睇著她臉上漾趄的兩顆小小酒渦,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干麼這樣看我?」她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模了模臉。「我的瞼上有髒東西嗎?」
必馳搖搖頭說︰「沒有,只是你的笑容和臉上的酒渦,突然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一開口,綺薰便後悔了。
她的笑容令他想起誰,已經不在她的關心範圍了,難不成她還冀望著兩人離婚之後,他還依然維持著單身的生活嗚?
「我一時想不起來,只覺得好面熟。」關馳皺了皺眉。
「女朋友多到想不起來嗎?」綺薰的口氣忍不住酸了起來。
「我單身。」關馳主動說。
「喔。」
綺薰輕應一聲,不懂他向她報告感情生活做什麼?
她一點都不想關心啊!
但,是不敢關心他的近況,抑或不想呢?
這些年,她刻意不去翻閱和商業類有關的報刊,也不敢上各大搜尋網站的入口鍵入他的姓名,就怕得知他的消息。
「你呢?還是一個人嗎?」關馳問道。
綺薰思考了一下,用一種堅定的目光望向他說︰「我不是一個人。」
她不是一個人,她的身邊還有「童恩恩」那個可愛的小淘氣陪伴著。如果不是恩恩,她真不敢想象自己要怎麼挨過失婚的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