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家門前徘徊了一整晚,他就是沒有勇氣,按下那顆小小的電鈴……
驚醒時,頰畔一片濕淚。
朱寧夜恍惚地由沙發上坐起,模模孫旖旎指尖踫觸過的額心,一瞬間還分不清現實虛幻。
從下午孫旖旎來過之後,她便一直昏昏沉沉到現在,腦中閃過太多的畫面,她非常清楚,那絕對不是夢。
臨江……
原來與他之間的牽絆,這麼深、這麼遠。
難怪見到她的第一眼,他會毫不猶豫地跟她走,不是放棄等待,而是已經等到了他相等的,足足用了一千年。
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不提為她付出了多少,默默陪伴在她身邊,等待她下一段姻緣的到來,再安靜走開。
所以即使是經理的一個擁抱,都讓他如此驚慌,不是小題大做,是真真切切見過她屬于別人,承受過失去她的痛,那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她不是他的!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曾後悔過,同樣的事件再來一次,他還是心甘情願為她付出所有能夠付出的,從他的心,到他的人。
孫旖旎說的沒有錯,他真的很傻,為了愛情飛蛾撲火,一丁點都沒有保留。
一千年前到一千年後,都只為同一個人執著,這樣的他怎麼還有可能忘掉她,重新來過?
她霍地驚跳起來,火速往門口沖。
門外的人第N次鼓起勇氣轉身要按鈴,沒料到大門會毫無預兆地打開,他頓時一慌,下意識想把自己藏起來,倉皇中,狠狠一頭撞上門邊。
「唉唷!」他本能痛呼,捂著額頭蹲去。
「要不要緊?」朱寧夜擔心地蹲在他跟前,拉開他的手查看。「糟糕,腫起來了。」還很大一個包。
她起身拉他進屋,拿了冰塊替他冰敷。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視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她跪坐在他面前,專注的表情,像是依然很關心他……
冰敷完,她拿化瘀血的藥替他抹上,涼涼的,他可以感覺到她柔女敕指尖的溫度,想起許久、許久以前,凝月也是這樣幫他上過藥……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她一直都對他很好。
模了模額頭,他有些陶醉地傻笑。
「別揉。」朱寧夜抓住他手腕。「過兩天我再幫你推散淤血。」
餅兩天?也、也就是說,他可以再來找她嗎?
「寧夜……」啊,對了,他想起她剛剛要出門,連忙起身,怕耽誤她的事情。「你要出門的話快去,我沒事了,晚一點再來找你……」
她微微一笑,將他拉回沙發坐好。「我剛剛就是要去找你。你呢?找我什麼事?」
是嗎?寧夜想來找他?那——她沒有很生他的氣了,對不對?
「這個。」他拿出之前那個薪水袋,遞給她。
旎旎還給他的時候,他好難過,他去工作本來就是為了她,可是她現在已經討厭他討厭到跟他有關的都不肯要了。
她沒有多說什麼,笑笑的收下,放在一旁。「還有呢?」
「還有、還有……」他吞吞吐吐,不敢說出口。「你……不要我了嗎?」
「干麼一副被棄養的樣子?搞清楚,是你自己先離家出走的。」
「我想回家……」他低低地,以只有自己才听得見的聲音低嚅︰「好想回家……」
一直都好想回家,她在陽台看著他走過去的時候、在路上遇到她的時候、看到她買的東西太重提不動的時候……每一次他都好想靠過去問她︰「我可不可以回家?」想回到有她的地方,看得到她,被她疼惜。
「那就回來呀,要是你不是一直帶在身上嗎?」她理所當然地回應,仿佛他只是出去買了顆白菜一樣。
「可、可以嗎?」鑰匙他有,寧夜給他的每一樣東西他都有好好地收著,包括衣服、鞋子、茶杯、牙刷……全部都還在。
「我後來想了很久,覺得應該要問你的意思才對。如果我把自己賣給旎旎的話,你就有錢可以開刀活下去,可是這樣的話,你就沒有我了,所以、所以……你比較想要哪一個?」
「你。」她連考慮都沒有。他以為,她有辦法用他賣掉自己換來的金錢延續生命嗎?不可能的。
不管是一千年前,還是一千年後,一旦知曉,她就做不到。
「明天,把這個哪去還給孫小姐,告訴她,你是非賣品,千金不換。」
她選擇收下他微薄的薪水袋,退回那張巨額支票,他是很開心沒錯,可是……「那你的病怎麼辦?」
「臨江,你必須明白一件事,我的壽命有限,就算你把心還給我或賣掉自己,早晚還是會有這一天,所以,你必須學會面對、接受這件事,我沒有辦法陪你到最後……」
「寧夜……」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死亡能夠讓你忘記我嗎?」
他搖頭,連思考都沒有。絕對不會的,他不會忘記她。
「那就等我。我們來做個約定,下輩子再來找我,如果你還是只要我,就每一世都來,直到你不想要了為止。」
他點頭,用力點。「好,我要等。」寧夜肯跟他在一起的話,他就一直一直地等,沒有關系。
她憐惜地輕撫他臉容。「很抱歉,讓你一再等待。我沒有漫長的壽命,只能這樣。但是下輩子,我的容貌可能不會是現在這樣,說不定會長得很丑,沒有關系嗎?」
「沒關系,你以前也不是長這樣——」他收口,驚覺自己說溜嘴,心虛地偷偷觀察她表情。
她笑笑地,一點也不驚訝。「你喜歡我以前的樣子嗎?」
「喜歡。」其實也不是真的喜歡那張臉,是因為凝月用那雙眼看他、用那張嘴說話、用哪個身體活著,所以他很自然地就是喜歡那些組合起來的身體、臉蛋。後來遇到寧夜,她的眼楮和凝月一樣,凝視他的時候像水一樣柔柔的,他很本能地就喜歡那一切組合起來的寧夜,感覺都一樣。
「你怎麼知道是我?」
他低頭,細細親吻她腕間的朱砂印記。
那是仙女姐姐施法的印記,將她對他的感情鎖在里面,那時,他就感受到凝月對他的思念。
雖然他很努力地想記起仙女姐姐的臉,向她說一聲謝謝,可是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他只記得她的聲音,請冷冷地,像泉水流過山澗——啊!
他彈坐起來,眼楮瞪得大大的。
「怎麼了?」朱寧夜關切地詢問。
「旎旎、旎旎她……」她的聲音、還有足間似曾相識的鈴鐺聲……
會嗎?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朱寧夜陪著臨江,一起將支票還給了孫旖旎。
「終于想清楚了?」孫旖旎似笑非笑瞥了臨江一眼,並不急著收回支票。
「嗯。」他想得很清楚。「寧夜是我的,我要陪著寧夜,就算她死掉了,我也會等她投胎再去找她,跟寧夜在一起我才會快樂!」
「孩子,等你這句話很久了!在我被你氣到腦溢血之前,總算讓我听到這些話了!」孫旖旎拍拍他的肩,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欣慰。
想要幸福的人,就必須要有捍衛自身權益的魄力與決心,他老是一遇到事情就先犧牲自己去保全對方,為什麼不能有那種「無論如何都要守住自己的幸福」的念頭呢?兩全的辦法不是沒有,但是他試著努力過嗎?如果他一開始來找她商量時,不是賣了自己,而是請她幫忙,她會幫,二話不說地把錢借給他。
這個人實在是欠教育,害她這個壞人當得好累。
臨江似乎有些懂了。她這幾天以來的刁難,其實不是刁難,是在激他,教會他應該要勇敢守護屬于自己的一切。
「旎旎——」他感動地扯了扯她的手。「你對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