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寢國師 第3頁

鳳梓的娘親——也就是前任神女薨逝得早,獨留下必須肩負治國大任的痴兒一人,處境實在淒涼。

白鳳國上上下下都知道神女是不諳世事的痴兒,對她不敢抱以太多希望,倘若不是尚有一批忠心護佐神女血脈的忠臣,恐怕所有國事政要的大權都會落在野心勃勃的薛太師手上。

話說這位權傾朝野的薛太師還是鳳梓的表親,膝下有一女,不僅把權弄政,還妄想將女兒推上神女王位。

若不是有晏蒔青這位能人異士在,恐怕鳳梓的神女之位早已不保,性命更是堪憂。

突如其來的一記響聲敲上了葉淺綠的頭頂,她痛得瑟縮一下,抬眼就看見晏蒔青手執戒尺,淡漠嚴厲的面容定定注視著她。

「專心。」他的語氣淡淡的,卻有無上的威嚴。

葉淺綠咕噥兩聲,揉揉微腫的發頂,右手提起筆,繼續模仿著鳳梓的筆跡。

靈魂寄宿在鳳梓的軀體上,就某種程度而言,也算得上是「寄人籬下」。

即便知道造就她靈魂穿越的罪魁禍首就是晏蒔青,她依然只能妥協,與晏蒔青達成了協議,協助他「暫時偽裝」鳳梓,平穩白鳳國的民心與朝政動亂。

晏蒔青也允諾她,待大勢底定,他便會施展離魂術法,將她送回千年之後的世界。

這段期間,她除了裝傻扮成痴兒,還得漏夜跟著晏蒔青學習各種治國要術,讀遍各種艱澀難解的書籍。

諸如《四靈國史》、《白鳳神史》、《齊國通監》、《帝君之道》……各類皆有涉獵,晏蒔青根本是將手頭上有的書全往她腦里塞,一點也未顧及她是來自千年之後的未來人士,語言與文字上隔閡很大,念得她苦不堪言。

她也深感納悶,橫豎鳳梓都是個痴兒了,又何必苦讀這些義理深奧的書籍,讀了也是白費,偏偏晏蒔青異常堅持,她也只好認了,乖乖照做。

臨摹了好片刻,她揉著泛酸的頸子,手腕也有些麻,偷偷揚高了眼角,覷尋著那一抹醒目俊美的人影。

她意外發覺晏蒔青坐在梨花木椅上,只手支頷,雙眸闔掩,也不知是閉目養神,還是當真打起了小盹。

她手勁輕巧地擱下筆,來到他身前,好奇地將臉兒湊近,仔細端詳起這張堪比桃花的美麗俊容。

他的睫毛細長,像兩扇黑羽,鼻梁高挺,膚白若玉,唇如含朱,真的十分美麗,莫怪宮中的女官每每見著了他,便個個含羞帶怯,眉開眼笑。

就連她也時不時地被他貌若謫仙的俊雅面容勾走了心神,好幾回,書讀著、讀著眼神就飄到他臉上,自己都渾然未覺。

葉淺綠忍不住伸出手,輕觸那兩排睫毛,又趕緊縮回來,怕吵醒了他。屏息靜等半晌,見他還是未醒,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猜想他真的睡沉了,她壯大了膽子,指尖輕輕刷過那一排羽睫,嘴里念念有詞。

「長得真好看呀……要是能再多點笑容就好了,成天冷冷淡淡的,老是逼我讀這個、寫那個的,煩死人了……」

其實晏蒔青並未入睡,只是閉眼假寐,耳力極好的他,早在她起身挪近的那一剎便捕捉到衣裙摩擦的窸窣聲響。

原以為她是想趁此機會偷懶,或是溜回寢殿,下一刻,他垂掩的睫毛便讓人輕觸了兩下,耳邊傳來她顯得緊張的呼吸聲。

他不著痕跡地輕勾唇角,內心低笑,原來她對他如此好奇?這段日子,她事事配合,不吵亦不鬧,所有反應倒還算平靜,看來為了能夠順利返回她原本的世界,她盡了最大努力。

心思流轉間,耳邊飄來她帶著戲謔笑意的嬌脆嗓音。

「呵呵,張眼的時候怪嚇人,想不到閉上眼楮的時候看起來這麼無害。」

無害?晏蒔青被她的形容詞弄得一怔。

鳳梓一死,放眼朝中,誰人的權力可與他相比?倘若他要,他大可用妖蠱之術操縱鳳梓的,藉此掌控整個白鳳國。

正與邪,僅僅在一念之隔……他無害?她雖然不痴不傻,卻跟鳳梓一樣天真。

「睡著了也皺眉頭?到底是有多少心煩事?」

盯著晏蒔青出神的葉淺綠低聲訝道,望著他眉宇間的川字痕,她心下一動,如風拂過湖面,心湖起了漣漪一波波。

彷佛被美麗的事物吸引一般,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撫過他眉間的折痕,就像見著了一個無形的傷口,溫柔的撫慰它。

她的觸模輕緩如羽,又似一道暖暖和風,照拂過晏蒔青的眉心,令他沉靜多時的心驀然一震。

這個觸感太深刻,幾乎直探入心,他從未有過這般感受,身子也為之一凜。

葉淺綠毫無所覺,水女敕的蔥指依然在他雙眉之間輕柔撫著,像是要將起皺的絹布撫至平順。

「皺眉多不好看呀,還是這樣漂亮。」撫順了皺痕,她方滿意地逕自點頭,笑意爬滿了嬌美的臉蛋。

晏蒔青徐緩睜眼,對上了那一雙直直瞅著他的晶亮眸子。

葉淺綠怔了怔,笑容猶懸在臉上,也忘了退開身距。

兩張臉龐近在咫尺,他望她,她亦望他,氣氛一瞬間尷尬了,她被他反瞅得臉泛潮紅,螓首垂下,只露出兩個染紅的白女敕耳朵。

丟臉啊啊啊!原來他根本沒在睡!她偷看偷模就算了,還直接被人逮個正著,真的好丟臉!

一度很想裝死的葉淺綠僵了半晌,才听到晏蒔青啟嗓道︰「字練得如何?」

「就、就快學上了。」不敢再望,她一路垂首坐回案前,重新提筆,伏案書寫。

人是回座了,但心神卻還滯留在另一端,沒法用眼楮瞧,她豎直了雙耳,仔細聆听他有無任何動作。

捕捉到衣袍拂過椅腳的沙沙聲,她暗自咽了口唾沫,握著軟毛羊毫筆的右手有些抖,筆端不穩地滑過雪白紙面,留下了一筆歪斜的字跡。

她用心感覺,知道晏蒔青走近,停步于她身後,卻不知何故,遲遲未揚聲。

直到耳際一陣麻癢,她抬眸,恰好看見他俯,一綹黑潤烏發隨著他前傾的動作拂過她的頰側。

她心口驀地一記緊抽,呼息漸亂,只見他伸出了皎白如玉的一只手,指著有鳳梓筆跡的折子。

「鳳梓下筆的力道不大,你的腕力得再放輕一些。」

他指導的語氣依舊有條不紊,听不出半絲異狀,唯有他自己明白,方才被她輕觸眉宇的震撼仍然蕩漾于心,久未消散。

她點點頭,頰上紅潮未退,握緊了筆桿,生怕鼻息一亂,連一個筆劃都寫不出來。

「唉。」趁著四下無人,獨自坐在園子里的葉淺綠嘆了一口氣。

她的靈魂被困在這里也已經一個月有余了,從最初始的戰戰兢兢、小心裝傻,到如今也已適應得頗好。

舉凡鳳梓的習性與喜好,她也已熟記了八、九成,只是有時一覺睡醒,她還是會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千年之前的四靈大地。

她托著腮,一手揉了揉酸疼的頸子,挽住烏發的根根金珠鳳釵美雖美矣,但重量也不容小覷,天天簪在頭上也是一種負擔。

春意漫漫,桃紅似錦,柳綠如煙,江岸之上,煙靄沉沉,如霧般縈繞著整座朝鳳宮。

這片美景看在葉淺綠的眼里卻沒有太大感動,除了陌生以外,這里偌大得令她惶恐。

雖然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其實神女就跟歷史記載的那些帝王一樣,孤單寂寞,鎮日還得提防身邊人是否真心相待,活得其實並不輕松。

即便她日日裝傻,也不難看出旁人的幾分鄙夷。

畢竟,誰會想伺候一個權高勢大,心智卻只有十歲的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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