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過世後,老夫人的身體便不大好,小姐跟姑爺都盼著哪天老夫人叫去,便把掌家的事情交給他們,怎麼知道少將軍突然回來了,還要娶親,也不過才兩個月前的事情,人這會過門了。
新婦奉茶過後,小姐在院中大發脾氣,摔壞了好些東西,隔天凌家派人送信來,說總算知道新娘子的底細。
他們一直以為過門的是順安侯府的韓五,沒想到居然是韓七。
不過就是個庶女而已,憑什麼跟她爭?
小姐想了幾日還是忿忿不平,便想出這方法,想那身分卑微的韓七必定不懂其中機巧,以為可以拉攏她,便過來喝喝茶……即便改變不了事實,好歹讓婆婆跟太婆看看,景家娶的蠢嫡媳。
王嬤嬤一听,大聲贊好,換了衣服便過來,原以為此事簡單,可讓小姐出口氣,沒想到,人家一下就識破機關。
「大少夫人恕罪,是老奴說錯話了,我家小姐是說,今日天氣晴朗,想到松嶺院拜訪,不知道有沒有空?」生煙自然是沒空了,她對結黨營私一點興趣也沒有。
傍晚,景仲軒回到院子,冬雪便吩咐丫鬟去廚房傳話,可以準備上菜。
照例問了今天有沒有事,冬雪口快,便把下午的事情說了。
「那王嬤嬤好過分,笑咪咪的說天氣晴朗,請少夫人到雲禧院喝茶,當人是傻瓜呢。」景仲軒看了看生煙,「吃虧沒?」
「當然沒有,她既然說是自己傳話錯了,我便讓她回去了。」
「就這樣?」
「總不能揪著她認吧。」這里又沒有測謊儀。
「那可不行,叫順伯過來。」
順伯很快來了。
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臉精明干練,看樣子就算不是大管家,與之也不會相差太遠。
「把仲和跟凌雲娘叫過來。」
說實話,松嶺院真的是美,主屋旁是東西廂,延伸過去各有耳房,外有游廊相接,窗梁的雕刻都是桃子,簡單討喜。
東廂牆沿植竹,西廂牆沿栽花,前院有水塘,水榭,兩株老樹下還結著秋千,涼亭邊則種著幾株桃花,院子里植栽種樹雖多,卻錯落有致,生煙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院子。
只可惜,這麼美的院子在景仲和夫婦進來後,就會上演包公夜審的戲碼。
生煙尷尬得要死,但她自己是當事人之一,不能不在。
很快的,順伯把兩人帶來了。
苞在後面的,除了凌氏的貼身丫鬟,還有正自惴惴不安的王嬤嬤。
「大哥這麼晚了還讓人找我們夫婦前來,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呢?」
「我剛回來,卻听下人說,自我成親之後,二弟妹不只不曾來拜見過大嫂,今日下午甚至要人傳話,讓我的娘子去拜見她,我一時搞不清楚這將軍府是誰當家,所以特請弟妹過來相詢。」景仲和臉色一黑,他自是清楚妻子對韓氏入府忿忿不平,但也跟她說過,慢漫來,怎知道她這麼沉不住氣。
「雲娘,可有此事?」
「自、自然是沒有的,我原本今日要來拜訪大嫂,怎知道王嬤嬤傳錯話,令得大嫂生氣,我也很是不安,還望嫂子大人有大量,別跟老嬤嬤計較。」生煙忍不住搖頭,這凌雲娘還真會睜眼說瞎話,老太婆都已經快成人精了,怎麼可能傳錯話?
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大嫂,但完全不正眼看她。
說來說去,也沒講個對不起,而且若追究下去,倒顯得她氣量狹小一樣。
景仲軒哦了一聲,「所以,都是傳話錯誤導致的誤會了?」
「自然是。」
「那麼,順伯,把王嬤嬤帶下去,就三十大板吧。」正在喝茶的生煙聞言,噗的一聲,也顧不得狼狽,我的媽啊,這,這什麼跟什麼啊。
都一把年紀了,十板子恐怕就得養傷半個月,三十大板,會打死人的。
王嬤嬤聞言,更是立刻跪了下來,「大少爺饒命啊。」
「若你是听二少夫人行事,我自是不能罰你,她是我弟妹,斷也不可能重罰她,不過二少夫人既然否認,自然是由你獨受了。」話說得明白,王嬤嬤抖著身子看向自家小姐,只要說得一句話,她便不用受那皮開肉綻之刑,可惜凌雲娘從頭到尾都不看她。
倒是景仲和開口,「大哥,這王嬤嬤是凌家之人,冒然重罰只怕不好。」
「凌家之人?」景仲軒一臉好笑,若是真心求情,他還能考慮考慮,但那意思分明是想拿妻子的娘家壓他。
「吃我景家,喝我景家,住的是我景家的房子,拿的是我景家的例銀,敢跟我說是凌家之人?也行,讓她收收東西帶著自家小姐回學士府去,我自然管不著。」景仲和一听他話說得重,也不敢開口了,心里暗忖,他怎麼變成這樣?
他跟這個嫡兄並不親近,但也還能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軟弱,怕事,懦弱非常,動不動就哭,弓不能拉,槍不能舉,像個女娃似的,爹對他很失望,大夫人也常常抱著他哭。
後來,大抵是覺得這樣不行,與其讓他繼續在府里當安樂大少爺,不如早點帶去軍營磨練,有年冬天,爹要回西疆時,便將他帶走了。
罷開始還有一點消息傳來,據說他還是很沒用,晚上常常哭著說想娘,沒幾個月,打探消息的人被發現了,便再沒有他這位嫡長兄的消息,父親偶而回京,卻也絕口不提,大夫人要是問急了,也只說還活著,連他大婚之日,這嫡兄都沒有出現,府里甚至開始有傳言,大少爺早就死了。
三年前父親戰死,景仲軒自請出征,他原先還以為是景仲軒怕軍權旁落的計謀,那麼懦弱的人怎麼可能自請出征,只怕吵著要回家了吧,至于打仗之事,自然有其他副將代勞,無論如何,他都不信自家大哥有那個膽識。
前兩個月他終于回府,女乃女乃十分高興,罕見的將家里十幾口人都聚在一起吃飯,他才看到這個十幾年不見的長兄。
說是兄弟,不過也只是打打招呼,兩人的娘親不和,他們自然是打小不親近,外頭傳言的那些,他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直到剛才,听他說得嚴厲,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所听到的,都不只是傳言。
景仲和知道,他不是出言恫嚇而已,真要惹他不高興,會怎麼樣很難說。
「我知道你們也做了不少打听,大抵都是真的,所以皮繃著點,別惹我不高興,我自幼離家,在邊疆一住十幾年,殺人可比生火還簡單,今天這事,我要把凌雲娘趕出去,凌大學士也無話可說,只能怪自己沒把女兒教好,光是一個‘口多言’就有你受。」景仲軒面色嚴厲的說。
景仲和知道他已經動怒,低聲道︰「弟弟回去,定當好好教訓她。」
「以後別讓她出現在你嫂子面前。」
「是。」
生煙驚愕。
成親十余日,景仲軒始終對她和顏悅色,她也一直覺得他是個和善的人,總不懂每次在府中散步,那些下人看到他,為什麼一臉看到鬼的害怕模樣,直到現在,她終于懂了。
他對于事情怎麼發生的沒興趣,他只知道,惹我不高興,我就處罰你……完全就像個背景雄厚的黑社會。
順伯道︰「少爺,這王嬤嬤……」
「三十板。」
眼見順伯領了命就要下去,生煙連忙出聲,「慢,慢著。」
「大少夫人還有何吩咐?」
生煙扯著景仲軒的袖子到一旁,小聲說︰「三十大板,會不會太多了?」
「你是我的娘子,對你不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這要是在邊關,我早就一刀斬了,打板子已經是看在女乃女乃吃素的分上,不想府里出人命罷了。」三十大板,就算不死也半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