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要緊,我都這年紀了,皮肉粗得很,不怕。」那就是被打了……她住的那院子,人煙荒蕪,想必也不會有人敢跟莊氏作對,去關心一個老嬤嬤傷口怎麼樣。
生煙難過問︰「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不疼了,不然怎麼能坐得了馬車呢。」周嬤嬤提到馬車,生煙突然想起,「嬤嬤,你怎能出來?」
「說來,還要謝謝姑爺,小姐成親後沒幾日,便有兩個面生的丫頭來找我,說是姑爺派來的,知道大夫人絕不肯放人,要偷偷帶我出府,可惜,我那時剛挨了打,連走都沒辦法,那兩個面生的丫頭便每天晚上都過來給我上藥,七八月時原已經快好,哪知又被大夫人借口發作了一頓,躺了兩個多月,直到今天才成行。」
生煙既心酸,又憤怒,「她干麼又打你?」
「生嬌姑娘要我過去伺候,我手腳慢些,便讓大夫人借口罰了。」生煙聞言憤怒,韓生嬌是莊氏的親生女兒,哪里少得了丫鬟婆子,會需要周嬤嬤去伺候?不過是找不到理由打她,才這麼做吧。
「周嬤嬤,幸好你已經出來,否則那母女倆又不知道要怎麼折磨你。」
周嬤嬤握著她的手,笑說︰「其實,能不能離開韓家,我也不那樣在乎,她們越生氣,就代表小小姐的日子過得越好,我哪還怕什麼。」
「周嬤嬤不怕,可是娘子卻怕得很。」景仲軒過來道,「娘子在韓府便只掛念周嬤嬤,總得讓周嬤嬤安適,娘子的日子才能過得舒坦,否則日夜掛念,如何過日子。」
「唉,是,是。」這還是周嬤嬤第一次見到自家姑爺,連忙躬身行禮,「老奴謝謝姑爺,小小姐她人是很好的,那個……」
景仲軒看出她明顯欲言又止,笑說︰「周嬤嬤有話直說無妨。」
「是,那,老奴就說了……將軍府想必什麼都不缺,還請姑爺給小小姐調養調養身子。」
「調養?是怎麼回事?」他自是知道韓生煙落水過,但卻未听聞有什麼大病。
周嬤嬤便將自家小小姐病後虛弱之事說了,「那歐陽大夫說了,小小姐得調養上一兩年,都怪我沒用1當時只要來一根老參,小小姐的命雖然救回來,但要說到調養,可也沒辦法,夏天便罷了,到了冬天,手腳冰得嚇人,因為體寒,所以也睡不好,還請將軍憐惜小小姐命苦,多多照顧她。」
「嬤嬤放心,我既娶她為妻,自會一生一世照顧她。」他看看天色,對那馬夫道︰「該走了。」
生煙十分不舍,但也知道不宜再敘,因此再次交代周嬤嫂千萬保重,老人家這才依依不舍上了馬車,在近晚的天色中,慢慢消失在山坳。
回京城的馬車里,生煙呆呆坐著,忍了大半日,終于哭出來。
景仲軒安慰道︰「周嬤嬤這算私逃,得越遠越好,放心,我安排她去梅花府上的朋友家居住,那莊氏就算要找,也絕對找不到那里去,你若想見,待過幾年,莊氏忘記這事,再把周嬤嬤接回府中便可。」生煙點點頭,卻哭得更大聲。
他將她摟進懷里,哄孩子似的輕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不要緊。」
「謝謝你,周嬤嬤……我真的一直很擔心她……」順安侯府再無權,終究也是沾了皇家邊,要安排兩個丫頭進去,想必也費了一番心血。
又,莊氏拿周嬤嬤要脅她,守門的自然也會知道,是絕對不可能放她外出,侯府里,除了那兩個丫頭,恐怕也還有其他人幫忙接應。
這些,都只是為了讓她安心。
「謝謝你……」
「傻瓜。」
找碴表妹回家了,周嬤嬤也安全了,婆婆則因為她那日識大體的沒有吵鬧追究表妹誣賴之事,送了雙玉鐲給她以示嘉獎,那鐲子晶瑩美潤,漂亮得不得了。景仲軒看了說,是好東西。
多珍貴她其實沒有很介意,重要的是日子平順開心就好。
愛里流傳,少夫人韓氏手段厲害,先是鎮住了野心勃勃的二少夫人,又打了表小姐,表小姐都告到夫人那去了,居然也沒事。
傳著傳著,到秋天的時候就變成,少夫人韓氏手段厲害,先是鎮住了夫人,又打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都告到太婆那邊去了,居然也沒事。
冬雪不平,「說得少夫人好像妖怪似的。」
「沒關系,愛說讓他們說去。」傻子才跟流言較真,小日子過得舒服比較自在呀。
再者秋天來了,少去了炙熱的夏陽,她又可以趴趴走了。
這個夏天,她終于把景家的平面圖弄清楚了。
那個可以開船的湖,原來並不屬于景家,不過後來先皇主動給景家拓院,金口一開,往外移十箭之遙,沒想到第十箭的落點居然僅離湖邊二十余丈,那丈量官為了討好景家,便回報說,將軍的最後一箭,落入湖邊,于是乎,那游湖便被圈入,成了景家的一部分。
就說嘛,誰家這麼夸張,蓋院子時會挖出一個大湖,還在旁邊蓋了一個可比黃鶴樓的水榭,原來是這樣。
順伯說,湖邊山上種的不知道是什麼樹,一到秋天,紅紅黃黃的煞是好看,主人家們各會宴請朋友來此喝酒賞景。
紅紅黃黃啊,楓葉嗎?若是秋意微涼之時,在那假黃鶴樓上,吃螃蟹,賞楓葉,倒是不錯,如果有人在旁邊彈琴什麼的就更妙了……「想什麼呢,笑成這樣?」景仲軒一入院子,便看到自家娘子捧個杯子,坐在小塘邊,對著里面的幾尾小魚傻笑。
「螃蟹。」
男人莞爾,「那有什麼難的,吩咐下去便是了。」
「美食要有美景配,順伯說,再過一個月,湖邊那山坡上的樹木會轉紅轉黃,到時候我們蒸幾只大螃蟹帶過去慢慢啃,一定很有趣。」他模模她的頭,十分寵愛,「都依你。」
妖孽男,笑得這麼好看干麼?
罷成親時,她對他真的完全沒感覺,但經過這半年的相處,不可否認,她越來越注意他了,表情,動作,語氣,說話的樣子,還真是,有那麼一些動心呢……慢著,她剛剛想了什麼?
動,動心?
不,不是吧,她對一個古人有感覺了?
……撲通!
這什麼聲音,怎麼這麼響,還有,為什麼她突然間有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景仲軒見她原本說螃蟹,秋天什麼,眉飛色舞得不行,突然不動,一下想起周嬤嬤說她體虛,這幾日才開始調養,大夫說了,春秋二季,冷熱交替之時,最需要注意,此刻見她不語,以為人不舒服,連忙道︰「怎麼了?」
生煙搗著胸口,原本想跟他說沒事,見到他關心神色,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說不出口。
撲通!
第7章(2)
一旁冬雪早乖覺的倒了溫湯上來。
景仲軒見她的手有些抖,身體也沒什麼力氣,便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拿著茶杯,慢慢喂她。
正要叫人去請大夫,卻眼尖看到她漸漸紅起來的耳朵,又想起她突然有些別扭的姿態,他瞬間懂了,臉上擔憂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掩的笑意,看來,這丫頭終于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啊。
「少爺,要請大夫嗎?」
「不用,弄些干淨的冷手巾過來,再吩咐廚房煮些寧神湯,晚飯清淡些。」
「燕窩呢?」
「先溫在爐子上吧,少夫人睡前再端過去。」
生煙想說不用什麼凝神湯,一抬頭,看到景仲軒的臉,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把頭又低了下去。
中邪了嗎,怎麼突然不敢看他的臉了?
生煙正自煩惱,而此時,她的胸口繼凶猛的撲通之後,突然又漏跳了半拍,然後繼續的,撲通,撲通,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