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西疆。
景仲軒沒有誑她,邊疆真的是除了雪之外,什麼都沒有。
吃食簡單,咸菜,咸肉,粗飯,住的是軍帳,自然也不若景府安適,總之一切從簡,慶幸的是帳子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厚實,外頭大雪,里面只要放上幾顆暖石,便即刻暖和起來。
她出身刑警世家,自然知道有大事發生時,若突然冒出一個完全狀況外但又想干涉事物的人,有多討厭多麻煩,因此來到這里,她完全不插手軍務,命令就是命令,絕對不問為什麼。
那些二三四五六七品的武將跟副將們,剛開始雖然會跟她行禮,但那是源于她是將軍夫人,後來見她知進退,生活都自行料理不顯嬌氣,行禮之時,自然多了幾分尊敬。
景仲軒見她沒事可做,便把照顧將軍戰馬之事交付給她,所以這些日子,她天天給它們刷毛,偶而也上去騎騎馬,慢跑習慣了,也快跑過幾次,都沒難倒她。
有時無聊,想幫馬兒的鬃毛打個蝴蝶結之類的,但考慮到都是戰馬的身分,還是將軍們的坐騎,只好作罷,但那柔軟的鬃毛,總讓她忍不住一順再順,馬兒們顯然也很喜歡,在她跟前乖得跟綿羊一樣,還會跟她撒嬌,可愛死了。
如果能拉進帳子就好了……
「給我挑出三千精兵,明晚夜襲。」
景仲軒說完這句話便進了帳子,生煙連忙站了起來,替他月兌掉大氅——以前下人多,這種瑣碎事情自然輪不到她,但軍營中沒有人是下人,她理所當然做了這些事情。
生煙記得,自己第一次替他月兌掉大氅時,他還露出很深沉意味的笑,笑得她頭皮都麻了,問他笑什麼,也不講,只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說很高興。
後來,她就天天替他做這件事情。
其實很簡單,就是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拉開系帶,接著將披風掛在帳子入口旁的衣掛上,前後不用三十秒,但這動作卻讓兩人之間感覺親密許多,有那麼一點點夫妻的感覺「明天會有大風雪,你乖乖待在帳子里,別出去。」
「那你還要晚上去夜襲?」
「這才叫出其不意。」他坐了下來,伸手拿起溫在爐子上的茶,「這次非得打得西磷國跪地求饒不可。」景仲軒說這話的時候,眼露精光,氣勢滿滿,生煙相信他可以做到,但還是不由自主擔憂,「會不會有危險?」
「放心吧,我無論如何都會回來。」
兩人四目相對,應該是溫馨的時候,但生煙就是覺得他的眼神很有深意,疑似暗指他們尚未圓房,不太甘願。
下一刻,她確信,不是她「覺得」,而是真的。
他笑得太曖昧了,眼楮還在她身上飄來飄去……好想揍他。
生煙推他,「說真的!」
「放心,為夫我又不是莽夫,忠武將軍、輕車將軍數日前便已經出發南進,我讓西磷人以為我們要繞路埋伏,所以他們全副精神只會放在那五萬人身上,忠武跟輕車越繞,西磷國就越安心,絕對不會想到,我明日便率精兵殺進城門。」果然是將門之後,根據她對這個時代的認知,應該還沒有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段故事,但是景仲軒居然可以自己體會,難怪年紀輕輕便有過人戰功。
「打完之後,還要納降,可能要春天才能回京了,要不要先送你回去過年?家里只怕也需要幫忙,好說歹說,你也是景家的主母。」說實話,有她相伴自然好,但這里天寒地凍,又沒人服侍她,看她自己一個人干那些丫鬟活,總是有些心疼的。
他娶她,是想讓她享福,而不是在這寒荒之地受苦。
「我這主母,其實也不過就是名字好听而已,你應該也明白,我回不回去,根本沒差。」雖然說,帳房先生會固定拿帳本給她,她再開金庫取銀,但是,帳房先生想必也是汪氏人馬,在送給她之前,汪氏一定看過了。
至于鑰匙,只怕還有另外一副,總得進去看看金銀的數目是否有變,那些價值萬金的古董,字畫,是否還在,專放地契的箱子鎖頭有沒有變過——誰會放心把一個家交給剛剛進門的媳婦,說著好听而已。
不過平心而論,汪氏算是個好婆婆了,不用晨昏定省已經是大恩,吃飯也不用一起,她不是沒見過韓家吃飯的樣子,那真的……難怪韓家的媳婦姨娘們,每個都是趙飛燕。
景仲軒見她不願,倒也不再勉強她,兩人又說了些閑話,待伙食兵把晚飯端進來,他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有件事情你應該有興趣——四弟媳已經有了身孕。」生煙果然高興起來,「生舞若能給四叔生個男孩就好了,雖然我心里認為男孩女孩一樣,但在景家,男孩肯定比較吃香……不過,韓家早就是空殼,張姨娘的體己都散在大哥四哥的聘禮里了,生舞手邊恐怕也沒多少錢準備孩兒出生之事,我若送金銀,雖然實際,但恐怕又有點不妥,四叔是國生,生舞也是個才女,怕他們多想,原本是好意,反而惹得他們不快。」
「那還不容易,你送幾支老參過去,說是給她補身子,她身邊的嬤嬤自有門路去幫她把老參讓給藥鋪,老參價比黃金,好用得很,她再想,也只會想到母親的紙條給你續命之事,不會多做臆測。」
「那好,我馬上寫信讓春香幫我辦這事。」
景太皇太後以及景皇後都心向娘家,景家庫房的東西多得夸張,幾支老參根本不算什麼,何況四房到現在還沒男孩呢,生舞有喜,太婆跟婆婆只會高興而已。看生煙寫信寫得開心,景仲軒便自行上榻子。
帳外北風吹嗥,帳內卻是小室春暖。
景仲軒閉上眼楮一會,卻又突然張開,「這幾日風雪大,別出去亂走。」
「你剛剛就說過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里不安,駐西三年,大小戰役無數,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因此,忍不住再跟她確認一次,「記得了?」
「記,得!」
生煙後來才知道,話不要說太早是什麼意思,她嘴上說記得,事實上她根本不記得!
第10章(1)
擰到北京還是牛,自己就算再活了一次,也還是少根筋的喬熙惟——泥碼的同樣的當她居然可以上兩次?
帳子依然溫暖,但這不是東瑞國的帳子……而是西磷國的。
生煙頹喪已極,一邊罵自己豬腦袋,一邊回想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也不過就是一天前,晚飯過後沒多久,景仲軒整起三千精兵,縱馬直奔,預備把西磷打個措手不及。
他們才出發不到一盞茶時間,留營的忠勇將軍便進來帳子見她,神色頗急的道,他們派去西磷的臥底前月便死了,這兩個月收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西磷現在是十萬兵囤牆,預備一口氣打死大將軍。
生煙一听,豈有不急。
忠勇又道,他預備立刻去追大軍,由于駐西的將軍以及副將們都已不在營里,因此軍營之事暫且交給她。
「我不懂軍務,因此請將軍留營,我來去追。」
「可是……」
「我這兩個月都在照顧馬匹,策馬對我而言非難事,何況我體輕,又不帶東西,馬兒跑得更快,西磷在西,我觀夜星可直行。」話說到這分上,忠勇也不再堅持,只要她小心。
生煙取了披風,牽了軍馬出來,翻身而上,那馬立刻急沖了出去,不一會,軍營已經被甩在身後,地面上除了雪以及沒有葉子的樹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