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上) 第12頁

話既出口,她便不打算收回。

一開始,陸靜深以為她不過是在開玩笑,迅速鎮定下來後,他表情恢復正常,神色疏離而高雅,同時繼續當她是空氣那樣地無視她,好似她剛剛不過放了一個屁。一開始很臭,味道散去後,就什麼都沒了。

這種將她當屁的態度,完全激出寧海天生的劣根性來。

偏她,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陸先生。」她故意這麼喊他。「你知道嗎?我放屁很臭。」

「噗哧」一聲,從廚房的玄關處傳來。寧海不用回頭看,也知道後頭有不少人在偷听。

不理會那些神出鬼沒的「家臣」們,寧海將注意力放在城堡里的冷漠領主身上,正式下了戰帖︰

「你可以一輩子不呼吸嗎?我想你不能。當然我不會時時放屁,但你一定有機會好好品味。」

丟下這充滿雙關的戰帖後,她揚著眉迅速跑回閣樓客房——換衣服。

再不換掉這身濕衣服,她就要著涼了。

因為溜得太快,所以寧海沒有看見,她才一轉身,那個將她當屁的男人,正忍不住的,緩緩地,唇角向上微微彎起。雖然只有一瞬間便僵住了唇。

陸靜深有預感,這屋子里再也不會平靜了。

安分了兩個多月的小貓終于準備大鬧天宮了?

寧海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起她的放屁說,抿得死緊的唇線又是一松。

揉了揉臉,陸靜深喚道︰「錢管家,下回主家若再有人來,關緊大門便是,我不想見他們。」

只是,外面的人容易擋,可破壞若是從內部發生呢?他還有多少時間做好準備,阻擋她來攻城掠地?

他沒有時間。

寧海相信,給敵人時間就是對自己殘忍。

不到半個小時,寧海便帶著行李「搬」進了主臥房里。

她行李不多,一只行李箱已是全部家當。

至于其它工作需要的手提電腦、事務機、相機一類的「家具」,仍然放在權充個人工作室的閣樓里。

「搬家」時,男主人正在洗澡。

陣陣水聲中,已經洗過澡、一身清爽的女主人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將她的衣服掛進主臥房里附帶的置衣間。

「太太需要幫忙嗎?」陳嫂滿眼帶笑地問,擺明了很高興主人家夫妻倆終于「團圓」了。

將一件襯衫掛上衣架,寧海回過頭笑道︰「不用。你忙,我可以自己整理。」

是真的不用。她帶過來的衣服不多,本是以為不會停留太久,沒想到她不但沒有離開,甚至還搬進了主臥房……

大約五坪大的置衣間里,滿滿是他收放整齊的各式衣物,想來陸靜深在發生意外前是個重視門面的男人,光是領帶就數不清有幾條。

置衣間里,其實已沒剩下多少空間來收放她的衣物。從衣櫃中清出一個小空間,寧海將幾套自己的貼身衣物收放進去。

必上抽屜時,她看了一眼並排而放的男性內褲和她的蕾絲花邊……嗯,應該不要緊吧?

置衣間里的衣物分門別類放置,絲質襯衫、西裝外套、休閑衫、內衣……等,無不整理得井然有序。

看來這里應該也是錢管家的領地。現在添上她的衣物,希望他不會介意。若是介意……唔,那也沒別的辦法,既然總得有人受點委屈,寧海只能決定那個受委屈的人不是自己。

三兩下將衣服整理好,寧海挺直腰,走向房間正中央那張大床,往床畔一坐。床的尺寸是加寬加大的,獨立筒,躺起來滿舒服的。

寧海睡覺不認枕,卻一定要自己蓋一床被子,床上只放了一條薄毯,根本不夠她蓋,只好從先前睡的臥房再搬來一床單人被和枕頭。

雖是夏天,可她體溫偏低,畏冷,一年四季都習慣蓋冬被。

將床鋪好後,男主人還在浴室里磨菇著,沒法子當面跟他開戰。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淋了雨的緣故,寧海有些困倦,趁著陸靜深還在洗澡,便躺上床休息一會兒,眯著眯著,竟不小心睡著了。

陸靜深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時,還不知道敵人已進駐他的城堡,甚至酣然睡在他床上。

若是平常,雖然雙眼看不見,但其它的知覺仍然敏銳,自己的領域里多出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他應該會立刻察覺到。

然而今晚,他心緒不寧。

外頭還在滴雨,雨水混著山間不知名野花的氣味一並穿過微敞的窗縫,一絲一縷地滲進了房間里。

那氣味,就像寧海。

像她下午全身濕透時,微熱體膚混著衣服上沾染的野花氣味。

失明後,嗅覺似乎變得更加敏感。

昨天的葬禮上,抹著濃厚香水出席的寧海叫他直想皺眉;而今天下午,全身沾著野花香味的寧海,則讓他不時走神。

明明是同一個人,怎麼會有如此多變的面貌?

一下子是帶刺的紅玫瑰,一下子又變成熱情的野花;忽晴忽雨,一時冷淡,一時調笑……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思緒走到這時,陸靜深已經忘記他應該要把寧海當成空氣,而不是任憑腦海里填滿她令人困擾的身影。

沒意識到自己正在熟悉的臥房里來回踱步,有如困獸一般,陸靜深猛地閉上眼皮,往床鋪一躺。

卻不料踫著一處柔軟,他愣了一下,連忙坐起身來。

床上有人!

「寧海?」

這一喊,真正是大驚失色。

這女人怎會躺在自己床上?跟她結婚兩個多月來,她一直都住在、住在這屋子里不知道哪間房……此時此刻,她在這里做什麼?

意外遭人襲胸的寧海也嚇了一跳,睡意瞬間全消地清醒過來,竟發現名義上是她丈夫的男人居然只穿著寬松的睡袍,側身坐在床畔,失去焦距的眼楮看起來黑洞洞的,竟像是深不見底的海。

臥房里燈全亮著,她清楚看見他半敞衣襟下,兩枚呼之欲出的男性,以及他一臉被冒犯的表情。

還來不及澄清什麼,他那張薄薄的嘴唇便已開啟——

「沒想到你這麼饑渴——」居然主動躺上他的床。

陸靜深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寧海已經坐直身來,攬住他頸項,將嘴唇貼了上去,堵住他所有傷人又傷己的語言。

一股香甜的氣息撲天蓋地而來,有如平地一聲雷鳴,喚醒他沉寂多時的感官,夾帶著不安與焦躁的yu\\望排山倒海侵襲著他,一時間,使他難堪又氣憤。

短暫一吻過後,寧海舌忝了舌忝唇,嘟嚷了聲︰「檸檬草?」

陸靜深呆住了。半晌才意會到,她說的是他漱口水的味道。

剎那間,這男人臉紅過耳,那紅潮還持續往頸部延伸。

伸手撫了撫他的唇,寧海一臉得逞︰「味道不錯。」

起身下床,她彎著腰,看著衣衫不整的他,忍不住露出促狹的微笑。

「你說得對,我的確很饑渴。身為你的妻子,我要求丈夫履行婚姻義務,有哪里不對?」

其實她只是說來嚇唬他而已。但這一點他不必知道。

好半晌才勉強找回冷靜的面具,陸靜深冷硬地問︰「你怎麼會在我房里?」

「你剛剛不是說了?我饑渴啊。」

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然而她過分愉快的語調,卻教他幾乎能想見她臉上的洋洋得意。

「寧海!」他生氣了。是真的生氣了。

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習慣發號施令的人,即使眼楮看不見了,也還是努力維持自身的尊嚴。這樣的他,怎能容許有人以曖昧不明的態度,再三戲弄他?

「嗯,是我。陸先生有何指教?」她懶洋洋回應了聲。

「你怎麼會在我房里?」他又問了一遍,顯然不相信寧海方才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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