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上) 第20頁

「你很識時務,寧小姐。」陸雲鎖看著寧海秀美的側臉道。

「很多人都這麼說。」寧海轉過頭來,沖著陸雲鎖擠出一笑。「不過,你就算搶了我也不會有成就感,對陸靜深而言,我什麼也不是。」

「哦?可是據我所知,寧小姐似乎曾當著眾人的面,宣稱你與他情深似海?」此話從他嘴里說來,還真有一點戲謔。

「而你真的相信?」這話從寧海口中說出,也帶有一些調侃。

這兩個人,自然都是不信對方的。

在陸雲鎖這種城府深不見底的人面前,寧海不會費事裝傻。

「閣下要不要也來跟我賭一賭,就算知道我人在你手里,他也不會吭一聲?」

「他會有什麼反應,稍晚發現你失蹤後,我們就會知道了。」

「這附近有路口監視器。」寧海提醒。

「這樣他就會明白該往哪里找。」

「他不會來找我的。」寧海很肯定地說。她是陸靜深頭痛的因子,好不容易消失在他面前,他或許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又怎會來尋她。

「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他。」陸雲鎖笑了一笑。

「不管他會不會來,我肚子餓了,你可以請我吃一頓晚餐嗎?」

「你……還真沒心沒肺!」被綁架居然還敢提要求!陸雲鎖不由得失笑。

寧海笑笑地看著「綁匪」說︰「如果肚子都填不飽,要心要肺又有什麼用?民以食為天啊。」

這「綁匪」忍俊不住,便問︰「你想吃什麼?我讓廚子準備。」

寧海想吃陳嫂煮的女敕姜鮮魚湯。

下午出門前,陳嫂還特地提醒她要早點回去,說她一大早上市場買了幾條新鮮鱸魚,要來個一魚三吃呢。

看著車窗外不斷變化的街景,寧海心底偷偷嘆息一聲,隨即又打起精神道︰「我不挑嘴,你廚子煮什麼,我就吃什麼。」

「這就是你嫁給他的原因?」因為不挑嘴,所以甘願嫁給一個眼盲男人?

寧海挑起細致的眉,墨黑雙眼眨了一眨。

原來,陸雲鎖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答應嫁給陸靜深啊。那麼他手中握有的底牌就不是最大的。好極了!

閉上嘴之前,她笑容可掬地回答︰「對于新鮮營養的食物,我自然不挑剔。當然,有些東西我還是不吃的。」

基于禮貌,陸雲鎖自得洗耳恭听。

「我不吃黑心食品。」頓了頓,寧海意有所指地覷著陸雲鎖英俊的臉孔道︰「現在這年頭,黑心貨太多了,雲鎖堂兄可要小心別被染黑才好。」

明白她拐著彎在罵他黑心,陸雲鎖抽出胸前口袋里的白手帕,對著寧海無力地搖了搖。「寧小姐伶牙俐齒,我投降。」

寧海噗哧一笑,覺得這陸雲鎖真是一個十分難纏的對手。他能屈能伸,不急著佔上風,而是等待機會一舉殲滅對方……不知道陸靜深在未失明前,是不是也像陸雲鎖這麼八面玲瓏?

緩一緩呼吸,她抬起下巴,故作傲慢地收下那條白色手帕。

「好吧,我準許你請我吃晚餐。」渾然忘記自己正扮演著「囚犯」的角色。

陸雲鎖望著寧海,眼底瞬暗,一眨眼又恢復原本的氣定神閑,他輕輕地點了下頭。

陸靜深不會來,寧海是這麼想的。

起碼,不會來得太快。

所以她已經做好在陸雲鎖的地盤上停留一段時間的心理準備。

好在她一向隨遇而安,不挑食——除了黑心食品以外;又不挑床,身體里裝著旅人的骨頭,不管到哪里都能讓自己放松快樂。

是以在吃過陸雲鎖的大廚特地為她烹調的美食後,她便滿足地捧著吃得鼓鼓的小肚子上床睡覺去了。

人生最大的快樂,無非吃能吃飽、睡能睡好。

她是這信條的奉行者。

寧海很快地睡著了,還作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小時侯……

「沒關系,不能來沒關系。」夢中,她告訴自己。

爸爸工作太忙,不可能抽得出時間來參加她的小學畢業典禮。

她要當畢業生代表致辭呢,有好多人會看著她走上台去。老師說會幫她拍照,之後爸爸可以看照片。

所以,沒關系的……

「寧海。六年甲班的寧海!」

學校的警衛突然急急跑到畢業典禮的會場上,司儀正好拿著麥克風喊出寧海的名字。

坐在候獎區的寧海穿著整潔的水手領制服,一听見司儀喊她名字,她立刻露出笑容,將汗濕的手在深藍色百褶裙擺上抹了抹,努力保持鎮定地走上台去。

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角度後,她開始致辭……眼角卻還不時地瞥向禮堂門口。如此幾次,還是沒有見到爸爸的身影後,她肩膀松了松後,又挺起來,繼續致辭。

大概是講到「當鳳凰花開」那句時,舞台下方起了小小的騷動。

她視線移過去,看到一直以來都對她很是關心的女班導。

老師臉色有點白。寧海想,老師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中暑了?

天氣挺熱的,老舊禮堂里沒有冷氣,只有幾台嵌在天花板和牆壁上的電扇攪動著禮堂內的熱氣。

在老師緊張的視線下,年僅十二的寧海投以一笑,彷佛在對老師保證,她的講稿背得很熟,不會忘詞的,要老師放心。

站在講台上的那幾分鐘,她就看著學校警衛一直站在班級導師旁邊,表情看起來非常嚴肅。

致辭結束,她帶領著全體畢業生分別向師長和在校生敬禮。

掌聲中,寧海從容步下舞台,紅紅臉蛋滴下熱汗,還沒走回班上座位,老師和警衛已經向她匆匆走來。

第7章(2)

被帶到禮堂外頭時,寧海听見畢業的驪歌在身後響起。

青青校樹的小學生涯即將劃下句點,此後他們將要邁向未來的海闊天空——這些話實在很八股,不過在這種離別的場合里,傳統總是比創新更容易讓人感受到多一些感傷的。

「寧海……」老師顫聲叫她。

寧海開始擔心了。是因為她還是不小心忘詞了嗎?還是有什麼地方表現不好?她是單親家庭出身的孩子,老師難免格外關注她的言行,她也盡量不讓老師擔心,想要證明不是每個單親的孩子都會出現偏差行為,她也可以很模範的。

「寧海……」老師又喊她一聲,這一次,她聲音抖得更厲害了。

寧海還弄不清楚老師的想法,年輕女老師的手已經用力按在她肩頭上,嘴唇發顫地說︰「寧海,你、你要冷靜……」

寧海眨了眨眼,一雙童稚天真的眼楮直直盯著女老師秀麗的臉龐。

老師幾不成聲地說出︰「寧海,你爸爸他……他在趕來學校的路上,出了車禍,現在人在加護病房……剛剛醫院打電話到學校來……」

加護病房?那是什麼地方?寧海雖是單親,懂事以來卻不曾經歷過真正的生離死別。忍不住地,她有點緊張地問︰「那……爸他還好嗎?」

年輕善感的女老師此時已話不成句。

旁邊的警衛接話道︰「寧同學,你有其他親人嗎?叫他們快來接你去醫院。」他一邊說,一邊推著寧海的肩,催促著,像怕太晚。

寧海怔怔地往校門口走。

「我……我只有爸爸。」她生母不詳,爸爸是她唯一的親人。

那位女老師在拜托其他老師照看她的班級後,又跑了出來,捉起寧海的手跑到校門口對面的馬路,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報出醫院的名字。

寧海也在怕、也在抖,可是還沒有老師抖得厲害。

女老師剛從學校畢業,第一次帶班就接六年級,有時候會不小心感情太過投入,比如現在——

前往醫院途中,她一直想著該怎麼安慰寧海這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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