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魅(上) 第23頁

如果他是那家伙,他會立刻回去那地方,差別在他並沒有風,所以他還是迅速冒著風雨做了一點預防措施。

小屋看來幾乎和黑暗融在一起,他再次確認不會有光線露出,也再次確認黑暗中沒有任何瘋狂殺手拿著斧頭在狂風暴雨里亂晃,才再次開門進屋,將那越形加劇的暴風雨全關在門外。

他回到她身邊,順手把那張桌子也倒立起桌面,讓它擋在壁爐與門之間,然後把接滿水的水壺扔進一大把茶葉放到爐上燒開,再小心把她抱到那簡陋的壁爐前,火燒月兌掉她身上濕透的衣裙,把她與自己都月兌得精光,盡力擰吧她的發辮,並把她抱在懷中用掌心摩擦她的心口。

她有一頭嚇死人的長發,他之前不是沒注意,他知道她頭發很長,只是他原以為她的頭發頂多是過腰,那看起來只有過腰,可他拆開發圈和辮子才發現,她只是把長發綁成辮子再往上盤,她的頭發實際上已經超過她的身高了,如果她站起來,那頭長發一定會拖到地上。

那讓他楞了一下,他沒想到她的頭發竟然那麼長,他認識的女人中,沒人留那麼長的頭發。

老實說,那麼長的黑發,乍一看還滿詭異的。

他知道要盡快把她頭皮附件的頭發先弄干,試著用手梳開她的長發,然後擰吧她的裙子,抹去兩人身上的雨水,再把爐中的火弄得更大一些。

也許她昏倒了也是好的,至少她不會和他爭辯月兌光衣物取暖,或者這樣搓她的心口是不是有那個必要。

他知道,一般人都會對這種事有意見,特別是女人。

但當兩人的體溫都在急速下降時,他真的只想把自己和她都弄暖一點。

火舌貪婪的吞噬著壁爐里的柴火,溫暖了室內的空氣,讓他與她僵硬冰冷的肌肉慢慢回溫。他改搓著她雪白的手腳,才發現她沒有穿鞋,柔女敕的雙腳被草木利石劃出宛如被施以酷刑的血痕;她的手只比腳好上一點,上面雖然有插傷,但血水和髒污幾乎被雨水沖刷掉。

他把燒開的茶水從爐子上挪開,倒了些濃茶到搪瓷杯中,把杯子稍微燙洗過,然後重新再倒了一杯,讓它盡快變涼,他只能先拿濕布盡量小心的處理她身上那些教人看了觸目驚心的傷口,最後才以溫熱的茶水清洗。

雖然大部分的傷口都還算干淨,但有些地方泥沙跑了進去,卡在擦傷里,他不得不狠心將它們清出來,這個步驟弄疼了她,讓她一度呻|吟起來,不自覺瑟縮著。

她中途曾經痛醒過來,但神志不是很清楚。

「你……在做什麼?」她擰著眉,表情痛苦的白著臉問。

「抱歉。」他告訴她︰「我必須將它們清干淨,茶水能消炎鎮痛,多少能避免發炎感染。」

她蜷縮在地上,虛弱的重新閉上了眼,他不知道她是否听見了,還是根本無力反抗,但她幾乎沒有再掙扎,只是偶爾肌肉還是因為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

這女人看起來真的很狼狽,他知道她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他看見她騎著機車沖過那壞掉的橋,看見她重重摔在石橋上,看見那輛車飛了出去掉到懸崖下。

她勇敢得嚇人,當他看見那瘋子朝她們跑去時,他也跟著沖了下來,卻听見她要她的朋友快走,並且眼睜睜看著她逃避著那個瘋子,沖入狂風暴雨肆虐的黑暗里。

他用最快的速度追出去,有好幾分鐘,他以為自己會來不及,以為自己會再度錯失阻止那凶手殺人的機會,以為他最終只能看見她被開膛剖月復躺在落葉中的尸體。

但她聰明得知道不能跑在路上,她鑽入森林里,變換這不同的方向跑,讓他一度也失去了她的蹤跡,直到閃電劈了下來。

他能比那家伙先看到她,真的只是運氣好,他面對著正確的方向,那王八蛋不是,但那瘋子比他還要靠近她,他不得已只能在那人轉身前,迅速奔跑過去將她撲倒,那八成是造成她右背那一大片紅腫的主因。

他小心的觸踫檢查她身體上的其他部位,幸運的是,在經過這一夜的折騰,除了幾根斷掉的指甲,她身上沒有任何斷掉的骨頭,但這不表示她完全沒事。

你還好嗎?

當他這樣問她時,他幾乎在瞬間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白痴的問題,她不可能還好,她摔下機車,被追殺又光著腳被拖著到處跑,還滾落山坡,她怎麼可能還好。

很好。

她如此回答,即便已經快昏倒了還笑著如此回答。

他知道她一點都不好,想去她試圖逞強的模樣,他眼角微抽,輕輕的以溫熱的茶水沖去她臉上擦傷里的泥沙。

這些天,他忍不住一直注意這她,無法不去注意她。

起初,是因為她踩到了他的痛腳,後來是因為她看似軟弱,實則堅強的個性。

就像之前在石橋上,如果她是她那位明星朋友,他可以理解她為何做出要朋友先走的決定,那位楚欣欣性格獨立果敢,他認識楚欣欣那種性格的女人,勇氣是她們天生的一部分,她們生來就是發光體,遇到壓迫她們會習慣性的反抗回去,不會默默吞忍。

但湛可楠不是那種人,她是那種習慣會自動退到一旁的配角,若旁人要是欺壓她,只要別太過分,她會選擇息事寧人,抬抬手讓事情過去,她清楚自己不是那種引人注目的人種,而她也安于這樣的現狀。

因為職業的關系,他看過很多人到了緊要關頭,都會顯露出本性,不少人在重要時刻,遇見方才那狀況,大部分的人都會哭著和朋友求救。

那並不可恥,那是人類的生產本能。

他原以為她也會如此,可她沒有,她要她們快走,事實上她根本是命令她們快走。

然後她奮力掙扎求生,即便他拖著她在暴風雨中奔跑,她一句苦也沒叫過,她沒有歇斯底里的哭哭啼啼,也不曾抱怨自己沒鞋,更沒像無尾熊抱樹一樣死抓著他不放。

她只是安靜的跟著他,直到她確定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允許自己昏倒。

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個靠裝神弄鬼討生活的騙子’後來,她的說法讓他改觀,他知道她會和他解釋,是為了她的朋友,他不是真的完全同意她的說法,但他欣賞她對朋友的忠心……而現在……

眼前的女人身上到處都是大塊的擦傷與瘀血,就連這巴掌大的小臉上也是傷痕處處,可至少她還活著。

現在,他知道她並非在裝神弄鬼,沒人會特別請個連續殺人魔來追殺自己,好讓騙局可以成立,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那些人都死了,死得很慘。

這一整天,他每次都慢了一步,如今她還能活著,完全是因為她聰明、勇敢,而且還有著驚人的意志力。

她從那殺人魔手中,保護了朋友,也保護了自己。

溫暖的爐火,在不覺間將兩人身上的水汽蒸散掉。

他反復以濃茶沖洗她的傷口,然後將她攬入懷中,把掌心按在她心口上,讓她的頭枕在他肩上,冰冷赤果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以那老舊的毛毯抱住她和自己,背靠著壁爐旁被火溫暖的石牆。

他把開山刀放在手邊,面對著那唯一的出入口,知道這張側倒的桌遮住了兩人大部分的身體,進門的人會先看見那亮眼的爐火,才會看見這張桌子,而以桌子做屏障的他會比來人先看見對方,那會給他多一兩秒時間反應。

餅去的經驗告訴他,有時候,這一兩秒就是致命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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