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舍地撫著她的頰,仔細打量她,發現她瘦了不少,就連眼窩都深陷了。都怪他走得太急,忘了告訴她,那一月期限已經不算數,她無須再為那些小妾四處奔波。
再次擰吧手巾擱在她的額上,他輕柔為她收攏發絲,目光落在她緊揪衣袍的手,大掌輕輕包覆。
不知過了多久,門板咿呀一聲被推開,他頭也沒回,只問︰「藥熬好了嗎?」
「大人,藥熬好了,讓其他人照料憐夫人吧。」開口的是左又,身後跟著的是豐艷和碧落,門外還有不少小妾守著,個個擔憂的張望房里。
「不用。」他伸手,等著藥碗擱上。
左又將藥碗遞給他,目光落在他的另一只手,眉頭微皺著。「大人,時候不早了,用過晚膳也該回宮了。」
開朝節慶,多國使節到來。
身為宮中太尉,此刻他該坐鎮宮中,而不是守著憐夫人,甚至還握住她的手。
「三更天再喚我。」他不容置喙道,單手托起她,讓她依偎著自己,吹涼湯藥,再小口小口地喂著。
「可是……」
「別讓我說第二次。」
「是。」左又回頭,朝面露震驚的豐艷和碧落使了記眼色,一道退出房外。
走到房外,豐艷和碧落對視一眼,有志一同地選擇封口,畢竟茲事體大。
但也走不開,仍和一伙人守在房外,懸著一顆心。
直到三更天,有人端了藥碗前來,碧落微愕地瞪眼︰「小姐?」
「我……我到廚房幫忙,剛好有丫鬟熬好湯藥,所以我就拿來了。」潘心屏怯怯說著,打算將藥碗交給碧落,但左又卻順手接了過去。
「交給我便成,小姐和諸位夫人還是早點回去歇著,碧落留下即可。」他淡聲吩咐著。
「是。」眾人應了聲,卻沒打算離開,想等大人離去再進房探視。
一進房,左又低喊了聲,便將藥碗遞了過去。
潘急道托起夏取憐,正打算喂她,她卻像是突然受驚,伸手不知要抓什麼,行動時打到他手中的藥碗,大半湯藥濺在潘急道身上。
「大人!」左又上前一步要接過藥碗。
沒事,別大驚小敝。
看著剩下幾口的湯藥,潘急道淡道︰「再熬一帖。」
「是。」左又沒急著吩咐下去,反倒是等著他將少許的湯藥喂好,然後提醒,「大人,已經三更天了。」
「知道。」看著仍被揪住的袍角,潘急道想了下,索性月兌下來。「憐夫人要是有什麼狀況,立刻派人通知我。」他起身道。
幾番思量,左又大著膽子道︰「大人放了太多心思在憐夫人身上,這不是好事。」
「怎麼,我的事也由得你置喙了?」潘急道似笑非笑道。
「大人,畢竟憐夫人是老爺的……」
「住口!」潘急道低斥。
他知道他們的身分會是層阻礙,但那又如何,她又不是真正的十九娘,深深吸引他的是住在這具軀體里的靈魂,不需要別人來指指點點。
「大人……」他不能不說,盡避不明白大人為何態度轉變,但他和憐夫人之間是萬萬不行的。
「我的事……」身後突然傳來嘔聲打斷他的話,潘急道回頭望去,竟見床上人虛弱地干嘔著。
他走向床邊,一把將她摟起,毫不介意衣衫可能被她嘔出來的東西弄髒,但她嘔出的卻是一口血。
一股惡寒沖向心口,他暴吼著。「找大夫,快!」
左又立刻踏出房門,房外頓時起了陣陣騷動,潘急道無法管,只能將她緊擁入懷,卻意外從她口中聞到一股氣味。
她曾說過,凡是砒霜中毒者,口中會有金屬或大蒜味。
難道……
左又連夜派人找來大夫,大夫一診治,確實人是中了砒霜之毒,再驗碗里的藥渣,銀針瞬間發黑,可見下的砒霜有多重。
「大夫,她不要緊吧?」潘急道急問。
「夫人累神損心,心中又有郁結,如今再加上砒霜之毒,情況有些不樂觀,不過,老夫會開上等藥方,先穩住心脈,再慢慢地醫治。」
「要是缺什麼珍稀藥材,盡避開口便是。」
「夫人眼前最重要的是必須好生靜養。」大夫思索了下,才放膽道︰「而且千萬不得再讓她嘗到半點毒。」
「本官知道了。」潘急道面色冷沉,讓左又送大夫出府。
當目光落在面無血色的夏取憐時,一股燎原怒火在他胸口醞釀著。他大步走出房門,看著一張張疲憊又擔憂的面孔,突然掀唇冷笑。
「戲倒是做得挺足的。」
眾女眷臉色微變,雖知他在嘲諷,卻覺得太無道理,豐艷不禁挺身詢問。「我不懂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要本官明說嗎?」潘急道斂笑,眸冷如刃。「說,是誰下的毒手?」
女眷們面面相覷,一個個跪下。「我們不知道!」
「有本事下毒,沒膽子承認……」他徐步下階,來回審視。「無妨。來人,一個個都給本官押進大牢。」
第九章前世今生(2)
「大人!」碧落大著膽子喊出聲。「夫人說過,行事必有動機,如今夫人待咱們極好,咱們為何要毒害她?」
豐艷也忍不住替自己辯駁。「可不是?憐夫人幫著咱們攢錢,給的餉銀遠比一個月的花度還要多,甚至還教咱們習字學數……咱們為何要傷害她?」
想起近來造成搶購的手提包,潘急道撇嘴哼笑。「怎麼,難不成她給的餉銀能超過二十兩?」盡避那些包近來大受歡迎,但扣除成本、人事開銷,能給的餉銀也是有限。
「二十兩?」豐艷搖頭失笑。「以往府里給的花度也不過五兩銀,經過苛扣拿到手的能有三兩就要偷笑,大人說的二十兩我是見都沒見過。」
潘急道微揚起眉,看其他女眷皆點頭,他思索片刻,低聲道︰「好,這事暫且不管,如果你們真的掛心十九娘的安危,那麼告訴我,誰最有動機殺害她。」
幾人苦思著,豐艷忽然想到什麼的說︰「小姐!罷剛那碗藥也是小姐端來的,而且小姐說不準是記恨夫人以往的欺凌,所以逮著機會報復,要不,這麼晚了,她為何會到廚房幫忙?」
她話落,所有人齊齊回頭,就見潘心屏抖如秋葉,不住地搖頭。「不是我……我只是擔心憐夫人是因為救我而染上風寒,所以到廚房幫忙,我……」
潘急道微眯起眼。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他一直不放在心上,當然對她也就不甚了解,但看她膽怯不安的神情,不像是裝的。
當初十九娘被推下拱廊,他沒追查,是因為他不在意,再者她又有心替女眷們請命,既然她都心胸寬大地想要將此事粉飾過去,他想自己也沒必要多事,然而事實上,那位凶手始終躲在暗處。
包教人不敢相信的是,竟挑他在場時動手,要不是那碗藥湯被十九娘打翻大半,恐怕她……
「心屏,在廚房里熬藥的是誰?」不敢再深思下去,他把心神擺在揪出凶手上。
潘心屏還未開口,後頭兩名丫鬟已經嚇得跪下。「大人明查,不是奴婢下的毒。」
潘急道望向她們,卻根本搞不清楚她們是隸屬哪個院落的,幸好左又已經返回,他使了記眼色,左又立刻走到他身旁。
他低聲問,左又瞥了眼,立刻答道︰「她們是在廚房工作的三等丫頭,不隸屬任何一個院落。」
「期間還有誰進過廚房。」
「回大人的話,奴婢記得有小桃、桂兒、蜜兒……」
被點名的丫鬟趕忙跪下。「大人,奴婢只是擔憂憐夫人身體,到廚房看藥熬好沒有,奴婢斷不敢下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