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想要找手機,卻想起方才匆匆出門,根本忘了帶。
彼不得外頭的滂沱大雨,他打開車門,硬是將她抱在懷里,直往下山的方向跑。
「藍莓、藍莓!」他邊跑邊喊,然而懷里的人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在雨中逐漸冰冷的軀體更教他駭懼,他跑得更快,盡避氣喘吁吁,盡避眼前黑暗得難辨方向,他還是不敢停下腳步,就怕再多頓住一秒,她就會在他懷里失去呼吸。
「別鬧了、別鬧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還沒搞清楚狀況,我想要知道你為什麼不敢坦白?你為什麼愛得那麼低調?為什麼……」太多為什麼,太多謎題等著他解答,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他愛她,是最真實且無需質疑的答案。
「藍莓也好,洪有梅也罷,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好,只要肯愛我就好……」他可以不尋找答案了,卻不能沒有她在身旁。
再重逢的悸動、身不由己地被她吸引、掙不月兌的深濃渴望、有她陪伴就不再枯寂的心間……在在證明他是多麼地愛她。
愛到他可以不計前嫌,只要她好好待在他身邊就好,他願意什麼都不再過問,不再過問……
跑過轉彎處,不遠的前方猛地出現光亮的車燈,他心里浮現希望,直朝前方加快腳步,然後就站在路中間,等著那逐漸駛進的車子。
下一會,那逐漸逼近的車子猛地緊急煞車,就停在他身前不到兩公尺處。
卓兆宇見狀,迅速沖到車門邊。
車主按下車窗大罵,「想死也死遠一點!你……卓兆宇?」
卓兆宇也是一愣,沒想到攔下的人竟然是陳秉賢。
坐在車內的陳秉賢看著被淋成落湯雞的他,再看向他懷里的女人,戲謔地勾笑。「真特別的閑情,雨中散步嗎?」
卓兆宇直瞅著他,軟下姿態。「我的女朋友受傷了,可以麻煩你載我們到醫院去嗎?」
「我為什麼要幫你?」陳秉賢冷笑。「你開除了我父親,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而且你跟我妹解除婚約,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吧?基于這兩件事,你認為我有必要幫你嗎?」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四方確實得到不少好處,也多次勸父親要收斂一點,可父親卻仗著卓兆宇即將成為他的女婿而變本加厲地圖利廠商,到最後終于教四方的稽核單位查到征據,以可笑的名義強迫退休。
這一點,父親有錯,但卓兆宇的做法太過強勢,令他不滿,再加上卓兆宇從來不曾善待過妹妹,毫不在意妹妹從他手術之後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無怨無悔地照顧他,只說一句解除婚約妹妹就照辦,這一點,他更不服。
原本他一直苦無機會可以教訓他,可老天待他不薄,在這麼特別的時機里給了他這麼特別的機會,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我求你,她受傷了,不能再拖下去!」卓兆宇用盡力氣吼。
「怎麼求我?這就是你求人的姿態?怎麼我听起來卻覺得你像是在威脅我?沒有人教你怎麼求人嗎?要不要我教……」
陳秉賢挖苦的話語未完,便見他雙膝跪下,不禁一愣。
「只要你肯救她,我沒什麼做不到的,請你幫幫忙,我求你!」卓兆宇毫不猶豫的低頭,只為了懷里益發冰冷的藍莓。
陳秉賢扯唇,原本想要再說些風涼話,卻瞥見對方懷中的女人頸間正淌著血,上頭似乎被什麼銳物刺穿,他立即下車,打開後車門,催促著,「趕緊上車!」
懊死,怎麼會那麼嚴重?
「謝謝你。」卓兆宇一坐上車,衷心地道謝。
「不用謝我!」不過是舉手之勞,有什麼好謝的?
況且,他想救的是他懷里的女人又不是他!
第9章(1)
手術房外,陳秉賢一直觀察著卓兆宇,才發現他的氣色有多差,濕透的襯衫染上大半的血,看起來怵目驚心,然而他的雙眼炯亮有神,靜默不語地直瞪著手術房的門。
那專注的眸色,強悍地帶著力量,仿佛在為手術房里的女人加持,讓她可以度過這個關卡。
不用明說,誰都看得出那是一雙為愛折服的眼。
如果不是愛極了這個女人,依卓兆宇的個性,怎麼可能又是請求又是向他下跪?
為此,他五味雜陳,心中的不滿逐漸消彌,卻仍有些不服氣。
「哥!」
長廊一頭傳來呼喚,陳秉賢抬眼,濃眉隨即攢起。壓低聲音罵人,「你來干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不準你出門?」大約在半個鐘頭前,他接到妹妹的電話,詢問他為何還來到家,他隨口說他送卓兆宇和他的女人到醫院就醫,沒想到半個鐘頭後就看見她了。
「可是,我擔心兆宇。」陳巧倩快步走來,卻見卓兆宇仿佛石化了般,瞧也不瞧她一眼,渾身濕透,地上淌落的水滴摻雜鮮紅,她不禁愣住。「兆宇,你沒事吧?」
他置若罔聞,仿佛根本沒听見。
「哼,人家都跟你解除婚約了,你還擔心他做什麼?」陳秉賢哼了聲。「他沒事,有事的人在里頭。」
「不是他跟我解除,是我主動要求解除的。」她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哥,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
「你那麼喜歡他,干麼解除婚約?」那種謊肯定是拿來維護卓兆宇的,根本不須采信。
「我也不想,可是問題是兆宇不喜歡我,最重要的是,當年和他因為誤會而分開的洪有梅出現了,我希望他們在一起,當然要自己先主動解除婚約啊。」
「洪有梅?」
「就是你說在里頭動手術的藍莓。」
「嘎?」陳秉賢听得一頭霧水,眼角余光瞥見始終沒反應的卓兆宇緩緩回頭。
「巧倩,你也認識洪有梅?」他啞聲問。
「……嗯。」
「你是為了她才解除婚約的?」
卓兆宇的話一出口,等于間接證實了婚約是由妹妹提出解除的,陳秉賢不由得一愕。
「對,因為五年前,一場誤解讓你們分開,當我知道她在哪里時,就決定一定要讓她回到你身邊,所以我騙她說,你五年前是因為腦癌而開刀,如今復發了。」
沉不見底的烏瞳微縮,卓兆宇壓抑在心間的痛楚瞬間爆發開來,就在他得知真相的瞬間。
察覺他的臉色不對,陳巧倩忙問,「怎麼了?她還沒發現我騙她嗎?你們不會又誤會什麼了吧?」
卓兆宇說不出話,好半晌才又問,「……巧倩,五年前,她和弁貞被我捉奸在床嗎?」
「哪有!誰胡說的?根本就不是這樣!五年前,因為我們被你爸媽給騙了,不知道為什麼一起睡在客房里,有梅撞見了,以為我們發生關系,找弁貞哭訴,至于弁貞……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當我陪你四處找人時,便在弁貞房間看見他吻她,而她一把將弁貞推開……然後,你就叫她滾……然後,那一晚之後,她就不見了……」
卓兆宇無法想象藍莓是怎麼離開的,無法想象那時她的心情是如何……難怪她一開始遇見他時對他抱有敵意,而且還帶著淡淡的恨和刻意的冷漠。
說到底,騙他的,是舅舅……藍莓沒騙他!
他沉痛地閉上眼,試著推想藍莓為何在證據確鑿之下仍舊堅持不肯坦承自己就是洪有梅。原因很簡單,因為只要她承認,他必定會追問她回來的原因,那麼她勢必要將巧倩透露他病情復發的事說出來。
如此厭惡病痛的他,要是真以為自己得的是腦癌,眼前又是復發之際,會做的肯定是放棄治療,而她不願意他這麼做,所以一瞞再瞞,明知道被誤解,還是咬牙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