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夜起,不見血開始了長達三年的逃亡生涯。
第四年,殺手聯盟被九大派合力剿滅,不見血依舊不見蹤跡,沒人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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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尚善國,燕城——
柳條兒一手拿只大雞腿,一手甩著十貫錢,意氣風發。
她是個二十二歲的大姑娘,但長年流浪街頭、衣食不足,讓她長得又瘦又小,大概只有十六歲女孩的身量。
她的臉髒兮兮,眉角有塊疤,那是十歲時餓慌了,偷人家饅頭被打的。
她的五官並不出色,眉毛彎彎、眼楮細細,可笑起來溫潤如水。
她從有記性開始就做乞丐了,撿到她的老乞兒說,她是被丟在柳樹下的,便叫她柳條兒。她十幾歲的時候曾想找份工作,安定下來,但她目不識丁,端盤子被吃豆腐、洗衣被苛扣工錢,去做丫鬟,差點被老爺玷污,漸漸地,她就死了心,干些小偷小模討生活。
但越到冬天,日子就越難過,尤其大雪過後,路上沒有行人,根本討不到東西吃,也弄不到錢。
柳條兒兩天沒吃飯了,餓個半死,正好牙行老板娘找她,說懷疑老板在外頭金屋藏嬌,請她探听真偽。
燕城的人都知道,要尋人找事,官府是不中用的,卻是在街道上混的乞丐、流氓最厲害。
不過目標是牙行老板儲大器,柳條兒也怕了。儲大器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還有傳言他販賣的人口是拐騙來的,那些不听話、想逃跑的就會被殺掉,埋在牙行的後院。
真的要為了一只雞腿、五貫錢出賣他?
可她實在太餓了,又想,儲夫人比儲大器更囂張,說不準知道儲大器養了如夫人後,便把他打個半死,那就無人找她麻煩啦!
她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敵不過肚子餓,將儲大器養如夫人的屋宅說了出來。
儲夫人很高興,雖然夸獎她的時候,臉色微微發青,但她把獎賞提高到兩只雞腿、十貫錢時,柳條兒就覺得這筆買賣太值得了。
她當場啃完一只雞腿,然後被送出來,至于另外一只雞腿……當然要吃完,食物放久是會壞的。至于十貫錢,就得仔細想想怎麼花了。
如果買饅頭,可以買三百多個,她一天吃三個,可以吃三個多月,整個冬天都不怕餓死。
不過……她拉拉破舊的棉衣,這一身單薄,恐怕捱不到春天吧!她應該想辦法弄件襖子穿了,她可不想象老乞兒,晚上哆哆嗦嗦地睡下,早上變成冰棍那麼硬,永遠醒不過來。
只是好襖子貴,不知道哪里可以討一件舊的穿?或者有舊的、便宜的,但不能太破,她要買一件。
她把手上的錢收進懷里。不久前,她還煩惱下一餐在哪里,現下卻能考慮度過冬天了,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她就是這樣,很容易滿足,也很容易忘形。
這一路走、一路想,太忘神了,沒發現自己的前途和後路都被擋住了。
「賤人!你敢出賣我!」一聲怒喝,像天打雷劈那樣,是儲大器領著牙行一眾打手圍上來了。
柳條兒手一顫,雞腿落地,心疼得要命,也不管雞腿沾了泥,趕緊再撿起來藏進懷里。
她收好雞腿才望向儲大器,只見儲大老板面色鐵青,頰邊五條抓痕鮮紅欲滴,分明是女人抓的。
柳條兒倒抽口氣。沒想到儲夫人這麼快就找到儲大器發威,而且只撓他一下,沒把人揍到半死。
這是她誤會了夫妻關系,儲夫人是吃醋老公偷腥,但她更恨外頭的狐狸精,當然把滿腔怒火全灑在如夫人身上,對儲大器只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儲大器吃了一頓排頭,立刻查出是柳條兒搞的鬼,也沒想去救自己的如夫人,反正女人只要有錢,還不手到擒來?犯不著為了個連妾都稱不上的女人搞得家宅不寧,他把更大的心思放在柳條兒身上。只要把這個臭乞丐宰了,以後燕城里,誰還敢說他的事?
柳條兒看著那一張張不安好心的臉,嚇得身體直抖,才吃下去的雞腿好像要從胃里吐出來。
「打死她!」儲大器一聲令下,七、八個家丁便圍著柳條兒狠揍。
她熟練地倒下去,雙手抱頭,盡量讓自己縮成球,少受點苦頭。這是街頭求生二十二年累積下來、怎麼挨打才不容易被打死的經驗。
拳腳落在身上,疼得她全身像被火燒,肚月復里一陣翻涌,好難得到手的雞腿差點嘔出來。
要是把食物吐了,隔不了多久,還是得餓死,她勉強又把到喉的惡心壓下去。
要說求生,這是門既辛苦又痛苦的學問。
儲大器那伙人是鐵了心要打死她,拳腳次次到肉,重得好像要把她的身子打散。
柳條兒知道不能繼續下去,她再厲害,也挨不住這樣的打。
第1章(1)
她一邊咬牙忍耐不敢叫,知道越求饒哀號,這些人會打得越盡興。她雙眼飛快轉著,就看這些人會不會打得忘我,松了包圍,她便可以逃了。
她也不知道挨了幾下重擊,嘴角和鼻子都紅了,終于看到包圍中的一條生路。
她的背微微弓起來,整個人便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她直往城門跑,畢竟得罪了儲大器,暫時不敢待在城里了。
儲大器一伙人沒想到煮熟的鴨子還會飛走,愣了一下,才想起要追。
這時,柳條兒已經跑到城門口了。她不走官道,見了小路就鑽,朝長青山狂奔。她賭儲大器對自己的仇恨沒有那麼大,不至于在大冬天里追著她進山。
當然,這時候進山的危險極大,可總比被活活打死來得好。
可她還是低估了儲大器的報復心,他真的領著一干手下緊追她不放。
柳條兒跑了幾里路,跑得腳都快斷了,也沒能甩月兌儲大器他們。她越跑,身子就越痛,突然胸口一陣疼,好像被人拿鐵錘狠狠砸了一下。
她知道這是剛才被痛打的傷勢發作了,若繼續跑下去,她非死不可——不行,得找個地方藏起來,先把傷養好,再說其它。
幸好她對長青山是熟悉的,七彎八拐找到一處小山溝,這里夏天可以模魚捉蝦,很多東西吃,但冬天,除了雪、還是雪,讓人看得心慌。
她猶豫著,真要跳下去嗎?
後頭傳來儲大器喘吁吁的喝聲。「這賤人恁會跑了,一定要捉到她!」
沒得選擇了,柳條兒豁身撲進雪堆里,因為底下的溝水還沒有凍實,她一跳,便撞破了冰面,沈到淺淺的山溝中。身子一接觸到冰水,她差點凍暈過去,連忙咬了舌根,強迫自己清醒。這種時刻,只要眼一閉,永遠別想再睜開。
她本就生得瘦小,被積雪一埋,竟是藏得嚴嚴實實,儲大器一干人從她身邊經過,硬是沒發現她。她又等了一會兒,才哆哆嗦嗦地從山溝里爬起來,濡濕的衣服被冷風一吹,竟然凍得脆了。
她抬腿想跑,卻直接栽倒,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她心里好難過,怎麼吃一口飯就這樣難,她只是不想死啊……她咬牙逼自己挪動,沒心思流淚,反正哭了也不會有人理,也別浪費眼淚了。
她一寸寸移動著身子,感覺溫熱的血逐漸結凍,身子越來越僵,力氣正流逝,她漸漸絕望。
城里每年都要凍死十來個乞丐,她曾以為自己不會成為其中之一,因為她既聰明又靈活,想不到最終,她仍逃月兌不了命運。
就要死了,可她還是想活著,不是說活著的日子好,只是怕死後的日子更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