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白首關 第2頁

然而人死不能復生,終究化為黃土一抔。

她剛忙完了活兒,準備去吃飯,丫鬟秋桂便氣沖沖的跑來。

「香衣,你看這是什麼?」手上拿著一件杜夫人的羅裙質問著她,「你自己看看!」

她一看,羅裙上有一處污點,不禁心頭一驚。「秋桂姊姊,這是……」

「你居然連件裙子都洗不干淨!」秋桂凶惡地斥責,「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我捱罵吧?」

「不,我沒有……我明明洗干淨了才晾上去的,我……」她確定自己把衣服都洗得很干淨,絕不可能留下這樣的污點。

「你是說我冤枉你了?」秋桂冷不防的伸手,往她臉頰上狠狠掐出了一記血印子。

香衣捂著臉,痛得幾乎要哭出來,「不是的,我是說……也許是……」

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她知道,不管她說什麼都得不到秋桂的諒解。她討厭她,所以不管她做得再好,總找得到理由挑剔、責罵她。

「對不起,秋桂姊姊,我會重新洗干淨的。」

秋桂將裙子丟在她臉上,冷哼一聲,「沒洗干淨,不準吃飯!」說罷,她轉身走開。

拿著裙子,香衣趕忙到洗衣房去。

這污點極為頑固,她搓洗了許久,才終于將上面的污漬洗淨。當她洗淨裙子、將它晾好,再回到伙房,晚飯已被吃到連粒米都不剩。

她又累又餓又心傷的癱坐在灶旁,忍不住流下眼淚。

一轉眼,杜書常去世三個月,香衣也已習慣了各種不合理的要求及對待,甚至是……虐待。她想,這就是她的命。

天未亮,她就得起身燒水、洗衣、抹地、整理庭院,忙到連早飯都沒得吃是正常。

杜府在月前遣散了十數個下人及丫鬟,現在偌大的宅子里,家丁加上女乃娘、丫鬟,只剩下十來個,她的工作更繁重了。

「香衣,庭院里的落葉掃了嗎?」杜書常的女乃娘王媽厲聲的問。

「我已經掃過了。」香衣趨前,小心翼翼的回答。

王媽挑挑眉,朝庭院看了一眼。「你這懶丫頭,那是什麼?」她指著樹下的幾片落葉。

「那……」她確實是掃過了,但一回頭,又飄下了幾片黃葉。

這時節,枯黃的葉子不時都在落,王媽卻見不得一片葉子落在地上,擺明了就是要她守在這里。

「夫人最討厭落葉,要是被她瞧見了,她心情又不好了。」王媽冷臉教訓。

「是。」香衣低下頭,重新抓起掃把返回院里。

大家都吃飽了,可她到現在連口湯都還沒喝,她真的、真的好餓。

想起書常在的那些日子,她每天都能吃飽喝足,還能跟著他一起讀書寫字,可現在卻連多喝一口粥都成了奢求。

她孤零零的守在樹下,等著葉子落下,等著等著,她竟頭昏眼花。

第1章(2)

「香衣?」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稍稍清醒。轉過頭,她竟看見半年不見的雷鎮藩。

「雷少爺……」她以為自己眼花,下意識的揉了揉眼楮。

而當她再睜開雙眼,他已來到她面前。

「香衣?你怎麼……」看著眼前消瘦又憔悴的她,雷鎮藩簡直不敢相信她就是半年前看見的那個女孩。她身上穿著單薄又破舊的衣服,臉上有清楚的掐痕,看來令人不忍。

「雷少爺,書常他……」香衣知道他是來看杜書常的,開口想告訴他。

「我知道了。」他一回來就听說了書常去世的消息。

他今天來,就是為了給書常上炷香,順便慰問杜氏夫婦,以及小小年紀就成了寡婦的她。他想過自己會看見傷心的香衣,但她的模樣讓他震驚。

「香衣,為什麼你會……」他皺緊眉頭,「你在打掃庭院嗎?」

「嗯。」她點頭,「王媽要我在這兒掃落葉,她說夫人不喜歡看見院子里有落葉。」

「我是說,為什麼你得做這些事?還有……」他伸手模了模她的臉頰,「這傷是怎麼一回事?」

她縮了縮脖子,退後一步,「這是……是我笨,惹姊姊們不高興。」

雷鎮藩隱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禁心頭一緊。「你是書常的妻子,縱然他已過世,杜家也不該這麼對待你。」他目光一凝,「我去跟杜叔叔……」

「不行!」香衣心急的拉住他的手,語帶哀求道︰「雷少爺,拜托你什麼都別說。」

「為什麼?」他感到不忍。

「老爺跟夫人因為書常去世,至今還不能從傷痛中走出來,拜托你別拿我的事去煩他們了……」她低下頭囁嚅道︰「我從小在青樓里做慣了雜活,並不覺得苦,我……我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她真的怕被趕出杜府。

他知道她從小在青樓長大,也知道她是被賣到杜府當沖喜新娘的,即使如此,杜家也不應該虧待這麼一個無辜天真的孩子。

「雷少爺,我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她眼里泛著淚光,臉上卻有著認命的微笑,「香衣的命,就是這樣。」

「香衣,你……」听見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跟他說認命,他只覺得心痛如絞,萬分不舍。

「香衣!」突然,王媽的聲音傳來。

她疾走過來,才剛咧著嘴笑著對雷鎮藩問了聲好,轉頭便惡狠狠的瞪著香衣。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麼放肆的揪著雷少爺的衣袖?」

香衣這才驚覺到自己還抓著他的手,連忙松開並退後。

「王媽,不必對她如此嚴厲。」他神情不悅道。

她涎著笑臉,諂媚地說︰「雷少爺大概不知道吧?這丫頭是青樓里長大的,低賤得很,而雷少爺是多麼尊貴之軀,怎能容得她造次?」

听見這番尖酸刻薄的話,雷鎮藩劍眉一橫,虎目怒視著她,「王媽,你都幾歲人了,怎好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如此苛刻?」

迎上他憤怒的眼楮,王媽嚇得直打哆嗦,連忙低下頭。「雷少爺請息怒。」

「你給我听好了,」他警告她,「他日我再來,要是見到香衣身上臉上有什麼傷,唯你是問!」

「什……」王媽一听,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香衣。」雷鎮藩轉身拉著她的手,「跟我來。」

「雷、雷少爺?」她驚疑的看著他,「做什麼?」

「瞧你這樣子,一定是沒吃飽。」他嘴角一揚,「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看著滿桌菜肴,香衣不禁瞪大了眼楮。

雞、鴨、豬、羊……她已經多久沒看見這些東西了?但他們只有兩個人,哪吃得了這麼多?

「來。」雷鎮藩掰下一只雞腿放到她碗里,「光是看可填不飽肚子。」

「雷少爺……」她疑惑的看著他,「這樣可好?」

他微愣,「哪里不妥當了嗎?」

「雷少爺不必對我這麼好,而且你剛才還凶了王媽,王媽她——」

「香衣,」他打斷了她的話,兩眼定定的注視著她,「沒有人能那樣對待你,你是書常的媳婦,就算他已經過世,你還是他的媳婦。」

「……」想起書常,她低下頭,忍不住鼻酸。

「香衣,抬起臉來看著我。」他說。

她听話的抬起頭,兩只眼楮竟盈滿淚水。

雷鎮藩心頭一陣抽緊,「你很想念書常吧?」

她點點頭,但已說不出話來。

「雖然書常的生命如此短暫,不過在他最後的日子因為有你的陪伴,我想,他走得沒有遺憾。」雷鎮藩溫柔的安撫她,「他一定不樂見你這麼難過。」

她抬起淚濕的眼,「雷少爺,我……」

「我正想說你,」他蹙起眉頭,「別再叫我雷少爺了,就跟書常一樣喊我一聲鎮藩哥吧。」

聞言,她一驚,「要是被听見了,我會被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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