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雜志?」玫瑰還是一頭霧水。
陶一飛嘆口氣,走出會議室,不一會兒再次走進來,把一本雜志拿給她。
玫瑰會說一口還算流利的中文,卻看不太懂中文,但她至少看得懂照片,她指著雜志上那張好像男女正在街燈下親吻的照片,問︰「是你嗎?」
他點點頭。
「天啊,曝光了?」玫瑰驚呼出聲。「怎麼辦?她是因為這個生你的氣嗎?她被你吻不是自願的?」
炳,陶一飛想大笑,因為面對一個看不懂中文的外國女人,這樣的對話根本就是在雞同鴨講。
「不,事實上,她應該以為照片上的女人是你……」
這日,莫斯歡把手機關機,一個人來到南部的一個小鄉村。
抱著一束在山下剛買的鮮花,她踏上了這片久違的土地,王雪香的老家就在不遠處的山坡下,而這兒……則是王雪香的長眠之所。
墓被打掃得很干淨,像是才剛剛有人來整理過,連一片落葉都沒有沾覆其上。
她把花放在墓前,王雪香三個字
就刻在墓碑上,這久遠的名字,久遠的人,她從沒有忘懷過,卻是第二次踏上這里,過去的十個年頭,她沒有來看過她,或許是因為歉疚,或許是因為傷感,或許是因為對她有點恨有點怨,她沒能鼓起勇氣來這里。
「王雪香,你怨我嗎?怨我都沒來看你?」莫斯歡對著墓碑上那個年輕的容顏淡淡微笑著。「就算你怨也沒辦法,誰叫你就這樣離開了,本來可以活得很燦爛美好的,你卻可惡的選擇這樣走……
「知道嗎?陶剛回來了……你還如你的遺言所講的,一直愛著他嗎?還是怨著他?明明該怨的,為何說要一直愛呢?我越想越糊涂……你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吧?我語無倫次是因為我心亂如麻……王雪香,你知道嗎?我當時也愛著他,那是我第一次談戀愛,沒想到你卻告訴我他吻了你,當時,你臉上的笑容好幸福,看得我心都碎了……
「說來說去,好像都是那男人的錯,可怎麼辦呢?十年過去了,我好像沒有少愛他一點,曾經以為的少女情懷,曾經以為會因為你的離開而一並死去的愛情,他一回來就全部復活了……
「好可怕,對不?可是,王雪香,我想原諒他,我想相信他是無辜的,我想繼續愛他,可以嗎?你會更怨我嗎……你問我為何還要來這里,其實,我也不知道……突然想來就來了……」
莫斯歡笑著說話,眼眶卻蓄滿淚,無聲無息地任山上的風吹落到泥土上。
她活到現在二十八歲,平時獨來獨往,沒啥朋友,大學時要不是王雪香常常主動黏著她,她可能連這個好像是死黨的死黨都沒有,所以,雖然她從來沒承認過王雪香是她的好朋友,但她的往日回憶里除了陶剛,好像也只有和她稱得上是有點交情。
她上前,伸手輕輕撫著墓碑上的那個笑顏。「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好好的過,我們有無數個前世,也會有無數個來世,就不要執著了,知道嗎?」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莫斯歡回頭,竟看見了王雪香的母親。
「你是……」
「伯母您好,我是莫斯歡,以前有跟小香一起到您家里吃過飯……」
王母點點頭,笑著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記得你,也知道你……你是陶剛一直愛著的女人。」
莫斯歡錯愕的看著她。「伯母,你怎麼……」
「你是不是要問我,我怎麼會知道?」
莫斯歡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不是的,其實,我想說的是——陶剛並沒有一直愛著我,事實上,他今年才回台灣……」
「他每年大概這個時候都會來看我和我家小香。」王母微笑的糾正。
「他是個好孩子,是我們家小香害苦了他,也害苦了你。」
嗄?莫斯歡再一次錯愕不已,從沒想到會從王雪香的母親口中听到這樣的話,這其中究竟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伯母……您為什麼會這麼說?當年,大家把所有的錯都怪在陶剛身上,為什麼您……」
王母拍拍她的手。「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早就想告訴你一些事,可陶剛老說隨緣,要我不必擔心這些,問他你的電話他也總說不知道,今天既然遇見了你,這東西我就一定要交到你手上,你自己看就清楚明白了,嗯?」
那是一本有點泛黃的日記,王雪香的日記本。
王母過了好些年,終于有勇氣面對女兒死亡的事實,動手開始整理她的遺物時,才在床底下找到了它。
王母看完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再怪罪陶剛了。
「我本來要把日記給他看,他卻搖搖頭,說他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來看雪香,是因為她畢竟是因為他而自殺……他很高興我們不再怪他了,這樣就夠了,其他的就隨緣吧。」
所以,陶剛並沒有看過這本日記。
他不想看,是因為不想承受一份他不想要的過重的情感吧?
莫斯歡打開日記本,一頁頁地翻過。
上面,寫著王雪香對陶剛的濃濃愛戀,從第一次在學生餐廳里看見他開始,到她跳樓身亡前最後一刻的種種心情……
最後,莫斯歡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最後一頁,那幾行像是被淚水弄濕而渲染開來的字句——
我對莫斯歡說謊了,因為,我看不過她太幸福,我說陶剛吻了我,以她那剛強的性子,定也很難去愛他了。
他一定很痛吧?當他說他只愛莫斯歡一個女人時,我的心也是很痛很痛的,我的痛,他一定也要嘗一嘗,這是他連欺騙我都不願意而該付出的代價……
為什麼他只能愛莫斯歡一個人?不管我怎麼哭怎麼求,他都如頑石一般不為所動……
我會讓他心動的,一定會。
就算,他不是因為愛我而心動,也一定要為恨我而心動。
恨一個人有多深,愛就有多深,所以,陶剛,盡情恨我吧,你越恨我就代表越愛我……
就恨吧!
因為我的死,將讓你失去所有……
莫斯歡,我不想跟你說對不起,你明明就和陶剛在一起,卻從來不曾在我面前提過一句,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必顧念情分了。就跟陶剛一起恨著我吧,因為,是我拆散了你們,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秘密……
也許,我死後的某一天,這個秘密將不再是秘密,那,我想,我將祝福你們……如果你們經過了這麼多事、這麼多年,還可以在一起的話……天塌下來,也沒人可以阻止你們了吧?
就讓我自私自利這一回吧……
對不起,我真的要走了……
因為心太痛,又太恨,沒法子再留戀了……
搭車回台北的路上,莫斯歡的心一刻也無法平復。
傻瓜,王雪香。
笨蛋,王雪香。
真是有夠可惡的你,王雪香。
如果可以,她真想抓著人來狂罵一通,可是,她連這個機會也沒有了。
怨嗎?怨。
恨嗎?恨。
但怪誰呢?是她自己不夠相信陶剛,對愛情太容易動搖,一點信心也沒有,甚至連關照陶剛的心意都做不到,結果才會變成這樣。
她有多痛多怨,陶剛定比她更痛更怨,愛一個人沒有回報就罷,還被自己所愛的人狠心趕走……
原來當時他說愛她是真的,只是她不信。
他的傷,是她莫斯歡給的,不是王雪香。
她終于明白,當初傷他最重的人,是她。
他卻一個字也沒說……
她,真的沒有資格被他愛。
第8章(2)
台北,下了好大一場雨。
莫斯歡沒帶傘,也不想買傘,走出高鐵車站攔計程車時被大雨淋得全身濕透,坐進計程車內被冷氣一吹,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