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道蒼老的嗓音從廳外傳來,「二小姐,蕭副總管將銀票直接給我了,我們可以走……」
人未到,聲音先來的元伯走進廳內,一見廳里還有萬昀泰在,連忙停下腳步,彎身行禮,「二爺好。」
二小姐萬昀泰驚訝的看向謝小藍,元伯他是識得的,是謝家酒坊常來送貨的老奴僕,依他的稱呼,這粗服布衣的率性女子竟是主子
「二爺,我們走了。」早就想離開的謝小藍,才不想管他驚訝的樣子,自顧轉身離開。
「呃,二小姐,等等我……」元伯急著要追上去,但不忘再跟萬昀泰行禮才追上前。
萬昀泰抿著唇,眼中有著思索之光。
韓林再次現身,看著他未來的爹,眼中也有思索之光。要不是擔心未來的爹會將大姐姐視為瘋子,日後再也不讓她進山莊,他才不想躲起來呢,畢竟能見到他這個小表的人是極少數嘛。
只是,他不禁想說--未來的爹爹,你能不能爭氣點,快點追上親親娘子,弄大她的肚子呢?
他啊,真的很希望有更多更多的人可以看見自己!
第2章(1)
現在的萬昀泰,眼中只有桌上堆棧得像小山一般高的卷宗與賬冊,他忙得不可開交。
迸樸淡雅的書房里,他張著沉靜內斂的黑眸,若有所思,不時拿握在手里的毛筆,沾墨書寫。
外界都說他心思縝密,頗有治商天賦,卻不知他為此付出多少代價與時間。要管理一座城本就繁忙,再加上他開設各大商行,還負責南北貨轉運,更是日夜皆忙碌,且在創造繁榮商機時,還不能跟自家城里的百姓搶生意,這中間要拿捏的分寸,豈是容易?
我未來的爹啊!你別老窩在山莊嘛,要出去看姑娘,才能遇到好對象啊。韓林坐在桌子一角,苦著一張圓臉兒,無聊到頻頻打呵欠,心里還犯嘀咕。
他都不知道在這里待多久了,久到他頻打盹了。
突然「叩叩」的敲門聲響起,接著是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二爺,馬車備好了。」
馬車!韓林的小頭重重一點,總算清醒過來了。
「知道了。」萬昀泰擱下毛筆,開始收拾賬冊。
要出去了韓林眼楮一亮,立即跳下桌子,興致勃勃的跟著萬昀泰的腳步往外走。
半晌,馬車噠噠的奔馳下山,車內,萬昀泰仍不得閑,持續看著手上的進貨賬冊,但他對面精神奕奕的韓林可就坐不住了,小腦袋瓜一會兒往右、一會兒往左的鑽出馬車東看西瞧,眉開眼笑的看著熱鬧繁華的街景,驀地,有一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條靜巷前,一輛馬車停妥,走下一名姑娘後,馬車又走了。
咦?那個姑娘是……啊!是大姐姐!韓林好興奮,想溜出馬車找謝小藍,卻因沒有控制好靈力,一下子往前沖,竟一把撞上車夫的後背。
「噢!」車夫被撞到往前傾,雖沒被撞痛,驚嚇倒是不少,因為他隨即回頭,但背後啥也沒有……
心里一慌,手上的韁繩沒拉穩,不小心拉扯了一下,負責前行的兩匹黑色駿馬昂頭嘶叫,緊急停下。
闖了小禍的韓林吐吐舌頭,不敢再亂竄。何況,他剛剛看見靜巷前又一輛馬車停妥,走下一名年輕男人往大姐姐那走去,應該是認識的人,他不好出現打擾。
「怎麼回事?」萬昀泰拉開馬車車簾,問著車夫。
「呃,沒事。二爺,我馬上駕車。」車夫尷尬的模著頭,他也很難解釋,但他剛剛真的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因為疑惑,車夫忍不住往後看,當然他是想看會不會有什麼東西被馬車輾過,噴飛起來打到他,但萬昀泰順著他的視線,卻是被靜巷前的一對男女吸引住目光。
「等等。」在車夫要重駛馬車之前,他開口喊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探那女人的隱私,可是他就是想知道她在做什麼。
他向總管問過了,她是謝家酒坊二千金謝小藍。
此時,謝小藍與站在她身前的男子對視,她看來跟幾天前判若兩人,對著他,就橫眉豎目,對著她眼前的男人就笑得眉眼彎彎--他不禁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挺好看的。
可下一幕,卻讓他下意識的握起拳頭--他看到那名長相斯文的男人伸手將謝小藍擁入懷里,而那女人竟然沒有拒絕
雖然兩人的交情只有一天以內怒目相視兩次,但萬昀泰還是覺得此景刺目極了!他原以為謝小藍是個特別的女子、是個隨性的女子,沒想到她竟這麼隨便!
難道她以為那條巷道較為僻靜,就不會被人看見嗎真是太大膽了!
「走了!」萬昀泰一聲令下,馬車又繼續前行,而他仍為那一幕感到不悅極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他真覺得她是個特別的女子,縱然行徑有些奇怪,但光是不會因為他的身分而畏畏縮縮這點,就讓他頗為欣賞。
可惜了,她竟有情人了……思及此,萬昀泰都有點不懂自己是在為謝小藍的大膽行為生氣,還是為了她有情人一事不悅。
車子繼續往前行,韓林眨著眼,有些不解的看著臉色鐵青的萬昀泰,完全不明白他在氣什麼。
靜巷內,翁世寧正代替逝世多年的姐姐好好擁抱她的女兒、他的外甥女。
其實,他跟小藍相差不過八歲,當年,十五歲的姐姐與謝政賢相遇相戀,不顧爹娘的反對,嫁到崇元城當小妾時,又難過又生氣的爹娘便表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們就當沒生過姐姐。
所以姐姐也一直沒敢多跟娘家聯絡,而對那段過去,因為他當時年紀太小,並沒有太多記憶,直到十四歲那年,姐姐托人請他到崇元城相見,他當時才見到因病而瘦骨嶙峋的姐姐。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小藍,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姐姐。
「拜托!世寧……我、我走了以後,請你……一定要每年來探望小藍……來看她一次,並替我……替我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還有家人是愛她的……姐姐求、求你了……」
--那是姐姐用最後剩下的力氣所留下的遺言。
他知道,姐姐在謝家過得很不好,正室欺凌她,而她自認深愛自己的丈夫卻懼內,無法保護她,在久病之後,她也看清現實,並預見獨生女將來肯定也是任人糟蹋,所以要他年年來看他唯一的外甥女。
一年年過去,姐姐的憂懼成真,小藍長大成人了,卻得扛起家中活兒,他每探望她一次就氣一次。
「今年還是不願意跟舅舅走?」他終于放開了她,心疼的看著外甥女。
謝小藍微笑的看著唯一還關心自己的家人,「不了,我在這里很好。」她這個舅舅啊,長得明明是一副斯文俊逸的樣子,可每每提到她的事,總是氣得臉紅脖子粗,一點都不符合他的形象。
「很好?你那叫過得很好隨便抓個崇元城的百姓來問,都知道你過得很差,謝家人根本沒有善待你!」翁世寧心疼的說。好好一個酒商千金,日子卻過得比一般佣僕還不如,不僅衣服舊了,還不得不曬得一臉黑。
他真的好不舍,相信在天上的姐姐一定更難過,可偏偏小藍的性子就跟姐姐一模一樣,倔強又固執,為了不想給他添麻煩,說什麼都不跟他走。
翁世寧長嘆一聲,「真的熬不住,就跟舅舅聯絡好嗎?」
「好。」
「那好,這個給你,你收下。」他從懷里揣出一包鼓鼓的銀子放到她手里。
「不用了,舅舅,萬一大娘……」
「那你就藏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