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絕跟手中的霸刀宛如已融為一體,人即是刀,刀即是人,任他隨心所欲掌控,每一招、每一式皆凌厲冰寒,只消被刀鋒邊緣輕輕一掃便會支離破碎,很難不教人膽顫心驚、惴惴不安,深深震懾于他那「刀狂」威名之下。
盡避每個人怕得全身骨頭都快抖散了,可在武林同道面前,說什麼都得強裝鎮定,萬萬不能滅了自個兒威風。
「想殺我就直截了當坦承了,何必費事找尋藉口?」被包圍在中心,黑發張狂飛揚的練絕啐了聲,四周的聲響听在他耳里雜沓如雷鳴,額際不住隱隱作疼,渾身氣血紛亂,胸口凝窒,煩躁欲嘔。筋脈逆亂的他,早該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可一張張不停叫囂、欲置自己于死地的臉孔,卻令反骨的他不願順遂眾人心意,猶然站得直挺,恍若無事。
他的唇角揚起譏笑,整個人變得更加狂亂狠絕,森冷中帶著邪氣的刀鋒一旋,輕巧削過擋在身前的男子脖頸,鮮血瞬間飛濺,頭顱滾動在地,他全然不把義憤填膺的人群放在眼里,刀起刀落能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至于身上大小不一、或輕或重的傷勢,則全然不放在眼里。
「你會落得今日這番下場,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好個怨不得旁人,就不知你們是听了誰的唆使,特地埋伏在此,等我上。」練絕仰頭大笑,身上的鮮血直滴落在沙灘上,竟讓他感到一絲快意。
「誰說我們是受人唆使?我們之所以在此,為的是伸張武林正義。」在眾人心里,練絕這個邪魔歪道,根本不配叫正氣凜然、神聖不可侵犯的君傲天親自動手。
「不肯說就算了,如果再也想不出更有趣的藉口,就全都上吧。」懶得听他們自以為是的理由,反正這群人不怕死,他樂得成全他們。
「大伙兒別跟他扯太多廢話,全都一起上!」眾人互使眼色,蜂擁而上,雖然有些人已傷亡,不過練絕早成了甕中鱉,束手就擒是遲早之事。
練絕勾起嘴角,或許自己今日將死在這片沙灘上,但一想到陪葬的還有眼前這群令他連連作嘔的武林正道,又覺得這不是個合適的埋骨之處,他可不願死了,在黃泉路上還得忍受這群人吵雜的叫囂聲。
假如真要死,真要有人跟著陪葬,他寧可……寧可要那個該死的女人!
一回想起那個包藏禍心、心若蛇蠍,冷不防暗算他的女人,練絕猛地張狂大笑,笑自己的愚蠢,也笑自己的癲狂。
她都毫不猶豫出手殺他了,他也為了報那一刀之仇,醉心于武學,以致練功練到筋脈逆行,幾乎走火入魔,可在這似狂非狂的五年間,卻仍牢牢記著她的一顰一笑,甚至還會因回憶而覺得周身充滿專屬于她的淡雅幽香,惹得他心癢難熬。
嚴格說來,他是真的入魔了,因為那個女人。
「你……你在笑什麼?」圍困住練絕,急欲進攻的眾人被他突來的笑聲給嚇了一大跳,神色不安,有志一同的向後退了一大步。
「我開心想笑不成嗎?」練絕嘲弄地挑了挑眉,覺得他們的動作十分可笑。
「你果然是個瘋子。」若不是瘋了,怎麼會在被眾人圍困、命在旦夕之際還笑得出來?圍殺他果然是對的。
被人當面指稱瘋了,惹來練絕更加囂張狂放的笑聲,奔騰的血液、紛亂的心智皆在嘶吼叫囂,唯有手中飛舞的霸刀砍入人體的聲響,才能使他得到一絲平靜。
「管他是不是瘋了,殺了他便是!」一句大聲吆喝,使眾人重新凝聚勇氣,不再畏懼他嗜血瘋狂的眼神;不再震懾他恍若擁有生命的霸刀,全邁步向前。
「當個瘋子也沒啥不好不是嗎?」炙熱的風吹揚,練絕散亂不羈的黑發拂過沾到面上的鮮血,加上似是而非的話語,為他增添不少邪魅氣息。
「殺!」眾人被練絕的話與半癲狂的態度弄得頭皮發麻,干脆不理會他說了什麼,直接宰了便是。
所有人毫不留情,一塊兒圍攻練絕,只見刀光劍影、暗器紛飛,在燦爛陽光下顯得耀眼刺目。
處于中心位置的練絕時而狂亂、時而輕緩地揮舞著手中的霸刀,可任他防守得再嚴密,終究會有漏網之魚傷著他,身上所添的傷痕愈來愈多。血花紛落,可他的神態仍舊是充滿快意,不帶一絲痛楚。
眾人緊緊圍困住他,一旦有人被他狠戾的刀鋒殺傷倒下,立即又有人遞補上,大伙兒帶著騰騰殺氣,要他非死不可。
練絕神智迷離地揮著手中的霸刀,聆听刀鋒砍入血肉的聲響,唇角似笑非笑,疾走的步伐凌亂中帶著唯有自個兒明了的韻動。他似舞非舞、似狂非狂,詭異駭人,凡是刀鋒所觸及之處,無不血肉翻飛、尸橫遍野。
「快點布下天羅地網,千萬別讓他給跑了!」眼見練絕就要突破重圍、逃出生天,有人趕緊嚷道。
其中最靠近練絕的人馬上反應過來,兜頭朝他撒下石灰粉,讓他暫且無法視物。一部分的人對準練絕身上的要害持弓射箭,剩下的則等候在一旁,倘若練絕中箭後還未倒下,他們要沖上前砍下他的腦袋瓜。
練絕雙眼被撒上石灰粉,痛得無法看清攻擊他的人,僅能靠著听音辨位來閃躲箭矢攻擊,矯捷的身形如鷹隼起落翻飛,全然不願屈服在這群上不了台面的小嘍羅手中。
可失了眼力的鷹隼再傲然雄健,終究躲不過層出不窮的暗算,結實的右胸膛硬生生中了一箭,教他悶哼一聲,步伐頓了頓。
「練絕中箭了!大家快上!」眾人見狀,欣喜同喝。
一把閃爍著光芒的大刀狠戾地往練絕背脊砍下,瞬間血肉翻飛,無法視物的練絕再次悶哼了聲,下一秒便旋過身,不客氣地將偷襲他的人砍劈成兩半。
埋伏的人下手狠,練絕更狠,場面因他的殘忍俐落而變得更加混亂。
在眾人吆喝哀號的同時,突然間一陣爆炸聲響傳來,緊接著煙霧彌漫,眾人掩唇嗆咳,擊殺練絕的動作不得不停緩下來。
一身黑色勁裝、蒙面的身影趁眾人模不著頭緒之際,靈巧地竄至練絕身畔,執劍刺殺攔阻在他身周的武林人士。
「大伙兒小心!有人要救走練絕了!」好不容易才逮著,豈容得了他輕易月兌逃!
練絕無法確認突然出現在身畔的人是敵是友,眉一豎,唇一抿,手中的刀毫不遲疑地砍過去,因若來人是好友雷剎托或仇釋劍,他們會出聲提醒,而非像現在這樣沉默不語,所以不管來人此刻是否出手相助,他都斷定對方不懷好意,決定先宰了再說。
縴細的蒙面黑衣人靈敏察覺到凌厲的刀鋒往自己身上劈來,連忙抬腿踢開擋在身前的對手,旋身以劍抵擋。「別!」
練絕的內力極強,震得她虎口生疼,長劍顫動不已,差點就擋不住。
這銀鈴般的聲音令練絕愣了下,腦海思索這猶如出谷黃鶯的嬌聲是否出于自個兒的幻想,于是加重力道,非要宰掉這莫名出現的人不可。
「我是來幫你的。」刀鋒寸寸逼近,猶如千斤重,眼看就要無力招架,只好再出聲,希冀他能夠相信她。
這……
練絕又是一愣,這教他魂牽夢縈又恨之入骨的熟悉嗓音與鼻端嗅到的淡雅幽香,讓他瞬間回到五年前傷痛欲絕的那日,他臉色猙獰,猶豫著是要加重力道,直接劈了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抑或是相信她是來助他一臂之力,與她攜手退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