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高氏和陸家大伯、二伯等人見狀,都覺得這葉家二妞瘦是瘦了些,可嬌憨的模樣教人心疼,令人看著不禁莞爾一笑。
「喲!會疼媳婦了,小子。」一只大手笑著揉揉陸四郎的頭頂,把他的頭發給揉亂了。
「大伯……」陸四郎漲紅了臉。
「害臊個什麼勁,再過個幾年你也和媳婦上熱炕頭,到時就曉得滋味了。」如今他還小,有得熬了。
「老二,你跟孩子胡謅什麼,真不象話。」高氏抿著唇訓人,但看得出眼里的歡喜和放下重擔的舒心。
撓著頭的陸二伯哈哈大笑。「娘,我是教四郎,待他日後大了你就不用愁了。」
「瞧你這嘴巴,越說越來勁,四郎才幾歲,要是把他教壞了,看你拿什麼向老三交代。」這小孫子要獨力撐起門戶可不容易,她得再撐著點好多活幾年,要不然高氏看了看陸四郎,心里發酸,她的身子越來越不濟事,何時要走也沒個定數,她擔心自己活不到小孫子長大成人,到時也不知道她那兩個容不得人的媳婦會怎麼對待這娃兒。
這麼想著,高氏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沉重起來,看著孫子的眼神多了思慮。
一說到已逝的弟弟,陸二伯收起笑臉,抽起水煙袋。「教不壞的,就算咱們四郎想也得等上十年吧。這葉家丫頭真有三歲嗎?我看不到兩歲吧!瞧瞧那身子瘦得還沒我的腿粗呢,養不養得大還難說。」
這年頭哪家不死一、兩個孩子,雖說陸家不至于讓孩子餓著,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變量。
「老二!」在孩子面前說什麼胡話,只要多用點心,哪有養不大的道理。
「二伯,我多干活養活她,我有一口飯吃就餓不著她。」陸四郎憋著一口氣,像是和誰賭氣似的,悶悶的回答。
見他說著大話,陸二伯又呵呵笑了。「你能干多少活呀,可別把自己給鋤了,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就萬幸了。」
他說的是玩笑話,不過是打趣小佷子年紀小就懂得寵老婆,並無惡意。畢竟農家孩子誰不是打小就在田里跑來跑去,可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這樣的話實在犯忌諱,讓人覺得觸霉頭,好像在詛咒別人死似的。
「老二,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陸大伯語氣不快的警告。
「是是是,我多吃飯,把自個兒吃成了飯桶還不行嗎,瞧你們一個個繃著臉,活似我虧待四郎一般。四郎呀!二伯是好人,會對你好的。」他只是一時嘴快,可沒惡意。
其實,他是不贊同弄個童養媳回來養的,他認為孩子還小,不用急于一時定下親事,何況憑他們兄弟倆還養不起一個佷子嗎?干麼拿糧食去換個女乃娃兒回來。
這要養到大得費多少米糧呀,給她住、給她穿、給她吃,還不知她能不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呢,萬一中間出了啥差錯,對陸家而言可虧大了。
說句沒天良的話,他還真算過,等佷子歲數到了,頂多花個三、五兩銀子就能娶個窮人家的女兒進門,那樣省米省糧省布料多好,何必替人家養孩子呢!養大了也指不定會一心向著娘家人,說不準還會怨恨他們拆散她們母女。
可是母親一意孤行,大哥沒意見,他也只好跟著點頭了,反正家里多養一口人也過得下去。
第1章(2)
「我知道的,二伯,四郎不是沒心沒肝的人。」他曉得在陸家誰對他好,他不會忘記那些恩情。
「呵呵,我們四郎是老實的孩子呢!來,二伯幫你背小媳婦兒,免得累壞你這小子。」路還長得很,走山路再背個娃兒挺累人的,他怕小佷子吃不消。
已經微微有點喘氣的陸四郎很硬氣的強撐著。「不用了,二伯,四郎背得動,妹妹很輕。」
「是嗎?」看他氣喘吁吁的,分明十分吃力。
「嗯!我自己背。」祖母說那是他的小媳婦,要自己照顧。
「好吧!你自個兒留心點,山路崎嶇。」愛逞強就由著他去,等撐不住時再搭把手便行。
「是的,二伯。」他大聲一應。
陸四郎手臂往上一托,撐住快要滑下背的葉照容,他兩腳微抖,一步接著一步,走得並不快。
「哥哥,你累不累,二妞可以下來自己走沒關系。」小小的手貼著他因汗流浹背而熱呼呼的臉。
「不累,我背著你。」那聲哥哥喊得他的心都化了。
「那二妞幫哥哥擦汗。」哥哥臉上好多汗哪。
「好。」他再往上一托,腳步加快。
細如竹條的手指胡亂的往陸四郎額頭抹了抹。「哥哥是好人,二妞喜歡,二妞跟著哥哥有飯吃。」
她說得很小聲,卻句句流進陸四郎的心底。他心想從今以後一定要對妹妹好,讓妹妹每天都能吃得飽,他要賺好多好多的銀子,當妹妹心目中的好人,讓她有好日子過,不再挨餓。
這一天起,葉照容成為陸四郎的責任,他們到死都要在一起,誰也不能離開誰,一生一世的羈絆。
「給,照容妹妹,你快吃。」
瘦得皮包骨的陸四郎做賊似的,躡手躡腳的左顧右盼,再三確定附近沒人後才小心翼翼的從松垮垮的衣衫內模出一顆煮熟的雞蛋,還有些溫熱。
世事多變,人生難料。
當初自知來日不多的高氏帶回小孫媳不到兩年,便因長年勞動,體力衰竭而病筆,彌留之際,最放不下的是老三的遺月復子。
陸家只有幾畝田地可供耕種,勉強可自給自足,挨過一冬,可是只要遇上了天災,那日子就難過了,別說吃上一口飯了,有碗稀得見水的薄粥就該偷笑了。
斑氏剛過世前兩年,陸四郎的大伯母朱氏,二伯母田氏尚且憐憫他年幼,雖未依高氏臨終遺言分出二畝地予他維生,但起碼有吃有穿,還給他和葉照容一間偏間的泥糊屋,不致受凍。
但人是有私心的,不足十歲的四郎哪有什麼力氣干活,更別提當時只有四、五歲大的葉照容,她提個水都能搖搖晃晃的灑了大半桶,根本是幫不上忙又耗米糧的累贅。
在朱氏、田氏眼中,干不了多少活的兩人就是多余的,白佔了屋子又得養著他們,于是她們對這個小叔遺留的兒子越來越不上心,時常疏于照顧,該到飯點時故意不喊上他們,等兩家人都吃飽了才假意喊上一兩聲,還不忘語帶責備的指責是他們倆太貪玩錯過了飯點,只能吃剩菜剩飯。
其實哪里是他們偷懶了,分明是朱氏、田氏叫兩個孩子上山拾柴,割些豬草回來養豬,小孩子個子小又力氣不足,來回一趟就要一整天了,哪趕得上飯點。
一次、兩次的餓肚子,他們也知道什麼是人情冷暖,知道自己在陸家是不受待見,可是為了活下去,不被朱氏、田氏尋個由頭趕出去,他們除了忍耐也別無他法,誰教他們太弱小,只能看別人的臉色過活。
自從高氏不在了以後,陸四郎和葉照容就沒添過新衣服了,頂多拾些老大家、老二家孩子們穿得又舊又小的衣褲,可他們倆依舊當寶似的舍不得穿。
「啊!四郎哥哥,這個是……這個是……」小手熱呼呼的,葉照容一臉驚喜的睜大又圓又亮的雙眼。
「照容妹妹快吃,這是剛蒸好的雞蛋,還熱熱的。」陸四郎悄悄咽了咽口水,盯著水女敕女敕的雞蛋。
「看起來好好吃喔!我們好久好久沒吃雞蛋了。」葉照容很珍惜的將雞蛋捧在手里。
「也、也沒多久呀,才一年而已,家里田少,有得吃就不錯了。你快咬一口,香香軟軟的,趁熱吃。」他又吞了吞口水,忍住別露出渴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