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不急著一偷美人香,反而輕手輕腳的走向花梨木雕連枝花井梳妝台,一只瓖翠羽螺鈿厘子就擺在上頭。
匣子下處的暗格做得並不隱密,輕輕一按便彈開,暗格約有半指寬度,里頭放了本巴掌大的小冊子,按照入府的日期一頁一頁的整齊劃分,分格分條分細節,巨細靡遺。
「這是什麼玩意兒,她就寫這些?!」
微微的風從窗縫沁入,使屋內的燭光輕輕搖晃,男子將燈芯挑亮了些,就著微弱的光看了小冊子半晌,低低的笑聲從胸膛中發出,一張俊俏的面容上笑容滿面。
失笑不已的陸瑞京將小冊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便放回原處,再一次承認他看走眼了,把無害的小狐狸當成猛獸,她的確有負奸細的名號,不是盡職的奸細。
像流水帳似的記錄他的生活的確符合對方的要求,但她寫的盡是他早膳吃了什麼,又吃了多少,穿了哪一套衣袍,鞋靴上有磨損,衣服上沾了湯汁也如實寫上,就連他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也詳實記載。
這根本不是奸細所為,而是管事娘子的活兒,貼身照料主子的衣食起居,若她不是奸細而是管事,那便稱得上盡責又實在。
陸瑞京再次來到床邊,他很訝異有人睡得這麼熟,屋里進了「賊」居然也無動于衷,照樣睡得像頭小藉,微微的鼾聲一起一伏,全然沒被打擾。
看到錦被下的玲瓏身段,陸瑞京感覺喉頭有點發緊,口干的想一嘗蜜津,不知何時,他的手指已動了起來,從她白玉耳垂到後頸,一路滑至她膚質滑膩的香肩,輕揉慢捻。
他,有些動情了。
「啊……別模,我不是蘇妲己,我是葉……」咕噥聲掩去後面的碎音,覺得後頸發癢的葉照容拍了他的手一下。
柄之將滅,必有妖孽,夏之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妖女滅國時有所聞,但誰才是真正的滅國者呢?
事實上三大妖女都是身世悲苦的戰俘、女奴、孤兒,她們因為別人貪圖權力富貴才被獻給暴君,身心受囚禁,連家人在何處都不知情,終生悒郁渡日。
帝王們為了博美人一笑而做出的種種荒唐行徑,並非美人主動求之,她們充其量不過是被豢養的金絲雀,任由帝王狎玩罷了,卻平白擔起亡國的罵名,實在冤得很。
其中蘇妲己嫁給紂王時正值青春年少,而當時的紂王已經快六十歲了,老得當她祖父都綽綽有余,她對著一個雞皮鶴發的老頭子哪能笑得出來,更別提婬亂宮廷了,怕是只想逃得遠遠的,免得一樹梨花壓海棠,慘遭摧殘。
此時的葉照容正作著荒誕怪異的夢,一個名叫女媧的女神正和一只九尾天狐說話,女媧娘娘的縴縴素指往九尾天狐眉心一點,瞬間銀白狐身褪去,幻化成一名妖媚的絕子。
葉照容定楮一瞧,除了那股與生俱來的狐媚氣質外,那名女子的長相竟與自己一模一樣,女媧娘娘喊她蘇妲己……
她一驚一乍之際就夢魘了,掙扎著想醒來卻又醒不過來,夢一直延續著,有人在她耳邊說著︰不行,這是你們的天降使命,快去吧,黎民蒼生正等著你們,好好發揮魅惑的本事……
這一听,她更加驚慌了,她哪會什麼魅惑,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女子啊。
但是那些神色嚴肅,好似鬼卒的黑衣人根本不管她願不願意,強灌孟婆湯,又將她推下輪回台,她隱隱約約還感覺到自己摔得多疼呢!
「往里挪挪,讓出個位置。」看她睡得香濃,長年夜里難眠的陸瑞京不知不覺也睡意涌上,困了。
「唔……別推,我很困,這里有人了,你去睡別處。」雙目緊閉的人兒喃喃低語,將推著自己肩膀的手撥開,又扭了扭身子想繼續睡。
「我也很困,別吵,安分點,別磨出爺兒的火。」他是公公,也是男人,沒開過葷的身體這麼被蹭著,很容易出亂子。
「不……不要,你好擠,我要一個人睡……不喜歡……」葉照容睜開迷蒙水眸,想看看是誰擾她清夢。
一時間她不知自己置身何處,猶似在夢中,眨了眨不太清醒的惺忪睡眼,面上有些令人發噱的迷糊。
忽然,她听到有人在笑,而且近在身後。
憨子膽大,敬鬼神但不懼的她緩緩側過身,看向背後。
這一看,她倒是差點驚破膽了,驀地睜大雙眸,似驚愕,似呆愣的看著眼前那張悛臉。
不知何時,陸瑞京已經卸了外袍,月兌了鞋襪,上了她的床,和她共蓋一件百子戲春繡花錦被。
「驚慌什麼,你是太子賞給我的姬妾,我總要到你這兒窩幾晚好給太子面子。」理由充分。
「可、可你是公公,為何要共睡一張床呢……」葉照容不懂世事,只是覺得怪,因此不自在的想將身子移開,渾圓俏臀因而擦過他小骯。
很明顯的,某人的呼吸變濃重了,氣息微喘。
「公公也是男人,你最好不要撩撥我,否則後果自負。」他憋了二十年,山洪隨時會爆發。
「督主大人,你有東西頂住我了,你可以把你的繡春刀解下嗎?」哪有人連睡覺都不安心,將佩刀帶在身上。
他的繡春刀……聞言,陸瑞京好笑的將往她腰臀一頂。「刀在人在,那可是我的命根子。」
听不出暗喻的葉照容只覺得難受,那把「刀」好硬,又有點熱燙。「你抱太緊了,我……我胸口疼。」
很怪的,因為他的靠近,她胸前玉峰莫名有脹疼的感覺,身子也熱熱脹脹的。
「我冷。」他朝她臀上拍了一掌,一手橫過柳腰抱緊她。
有更無恥的借口嗎?分明是小人行徑。
偏偏他運氣不錯,遇到個腦筋不懂得轉彎的小女人,居然相信他的滿嘴謬論,真的安靜地由著他抱了一夜。
第8章(1)
「姑娘,我們要到爺的溫泉別莊是不是,奴婢听說那里的溫泉最養人,姑娘多泡幾回,把你的冰肌玉骨泡得更雪女敕柔膩,讓咱們爺愛不釋手,流連忘返,保準夜夜宿你在屋里。」
鶯聲一邊說一邊興奮的東張西望,身為奴婢的她沒多少機會出遠門,更別提坐上東廠督主府上的四駿寶蓋垂鈴大馬車,那又大又穩的輪子跑起來一點也不顛,坐在鋪滿錦墊和獸皮的車內,比坐在床上還舒服。
包重要的是引人側目,全京城也只有東廠督主敢這般猖狂,香車美人招搖餅市,簡直把天子腳下的京城當成他家的跑馬場。
但是,他不張狂誰張狂呢?昔日能與東廠抗衡的西廠早被深受榮寵的陸瑞京打趴了,年歲漸長的西廠劉公謹也因子年前中了暗算,胸口被射了一箭,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年邁的西廠廠公對上年輕力壯的東廠督主,他的勝算不大,聲威也日漸下滑。
那一箭是誰射的,其實雨廠都心知肚明,曾為齊時鎮所用的劉公謹一個行差踏錯,也成了他下手的目標。
為了爭一席之地,朝廷里既沒有永遠的朋友也不會有永遠的敵人,今日有利于自己便是同黨,明日若傷及自身權益,一樣殺無赦。
「鶯聲,你坐好,不要動來動去,沒瞧見姑娘身子不適嗎?你看她臉色多難看。」雙眼浮腫,眼楮底下有明顯暗影,精神不濟的直打哈欠,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心高氣傲的鶯聲不快的回頭瞥了一眼。「燕語,你我都是姑娘的丫頭,姑娘都沒說話了,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她們身分一般高低,憑什麼對她指手劃腳,她對姑娘的服侍比人差嗎?盡在雞蛋里挑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