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絕在狂風驟雨中落入挾帶滾滾黃泥的江里,身上的傷成了最大的負累,身軀在江面下翻騰掙扎,幾次感覺就要沉入江底慘遭滅頂,于危及之際,若兮的身影浮上腦海,讓他增添不少力氣抵抗滔滔江水。
幾番垂死掙扎、險中求生後,練絕終于浮出水面,他不曉得自己被江水帶到何處,僅知放眼望去,不見任何船只蹤影,想來已成功月兌離君傲天的挾持。
接下來更重要的是,他得想辦法活下來,救出被囚禁在君家莊的若兮。
「若兮……若兮……」練絕在風中、在雨中,在生死一線掙扎中,一遍又一遍撕心扯肺地呼喊她的名字。
每呼喊她一回,就增添不少氣力;每呼喊她一回,就知道他能活下去。
教他魂牽夢縈的人兒正在等他,假如他死了,等于是斷絕若兮的活路,就算身上的傷讓他氣息沈窒到快喘不過氣來、就算波濤洶涌的江水殘忍的一次次要吞噬他,為了心愛的人兒,他仍要活下去——
眼一瞥,發現江面上有塊浮木,練絕立即攀抓住,然後隨波逐流,任由滔滔江水帶著他疲累的身軀離去。
★★★
一個月後。
君傲天風塵僕僕回到君家莊,連梳洗的興致都沒有,便疾步往「朝露閣」而去。
「莊主。」正將煎好的湯藥端給君若兮喝的拾月見君傲天出現,立即屈膝一福,入莊多年,未曾見過莊主臉色如此陰沉,嚇得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坐在軟榻的君若兮見父親歸來,馬上放下手中的藥碗,往父親身後看去,不見練絕身影,暗自揣測練絕應當是已順利逃走了,不然她爹不會如此生氣是不?
「下去。」君傲天低喝。
「是。」拾月立即退下。
君傲天怒氣勃發地在君若兮面前來回踱步,他有滿肚子的怨氣等待爆發。
此次為了有充裕的時間拿到武功秘笈,君傲天特地以若兮染病,向「麒麟堡」延遲婚期,好讓他在順利取得武功秘笈後,能夠心無罣礙地回來籌備若兮的婚禮,孰料途中竟出了這麼大的差錯,簡直快把他給氣死了。
案親不說話,君若兮就不主動開口,她屏氣凝神等待父親率先打破沉默,告訴自己練絕已經逃出他的手掌心。
「練絕死了!」盛怒中的君傲天直接對她投下令人震驚的消息。
「什麼?」君若兮心頭一震,不確定是否自己耳背听錯了,她努力扯動嘴角,想要笑著告訴自己,爹正說謊騙她,她可不能傻傻上當。
「我說練絕死了!」君傲天忿忿揚聲道。
「不可能,他怎麼會死?我不相信。」練絕死了這四個字如釘子般重重敲進她的心口,痛得心魂差點飛了。
練絕怎麼可能會死?他應該要如她冀求的,早就逃出爹的魔爪了啊!莫非爹發現這是場騙局,震怒之下便出手殺了練絕?不!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你以為我就願意嗎?他一死,我根本就沒法拿到武功秘笈,我問你,他有沒有告訴你,究竟將武功秘笈藏放在張家口哪個地方?」君傲天逼問著臉色蒼白、全身顫抖,就快要昏過去的君若兮。
原以為張家口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練絕將武功秘笈藏在那兒,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所以他渡過翻騰的江水,好不容易抵達張家口,向人打听有關練絕的事——
在張家口江邊討生活的人都對他的癲狂與落拓深具印象,指引君傲天到練絕曾經居住餅的地方,當君傲天找到那棟布滿蜘蛛網、年久失修無人居住的小屋時,欣喜若狂,料想他定能在那棟狹小的屋舍找到武功秘笈。
可事實卻不然,君傲天遍尋不著武功秘笈,煩躁至極的他再次向人打听練絕曾到過哪些地方,一一仔細翻找後,結果仍舊相同,最後只好失望地空手而返。
「那麼重要的東西,他怎麼可能會告訴我藏在哪兒。爹,求求您告訴我,練絕是怎麼死的?」君若兮悲傷地拉住案親的衣袖,求一個答案。
「他被拋入江中溺死了。」君傲天煩悶地甩開她的手,給了個簡短的答案。
「為什麼會被拋入江中?」被推拒開來,君若兮軟坐在榻上悲傷追問。
「當時狂風暴雨,船在江上顛簸翻騰,差點撞上江中礁石,練絕和慶益都被拋出船外,落入江中,唯獨我備受上天眷寵。」君傲天話中帶著濃濃的驕傲,慶幸著自己的好運。
「怎麼會遇到狂風暴雨……為何會這樣……」君若兮淒然呢喃,釘在胸口的釘子一寸寸往下深扎,痛得她喘不過氣來,眼淚盈在眼眶。
猛地,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君若兮茫然地望著父親,望著那曾經讓她敬愛、以為會疼愛她的父親……此刻父親雙手沾染練絕的鮮血,刺痛了她的雙眼,對父親僅存的微薄的敬愛,也因練絕的死,消失殆盡。
「張家口那里的人說那條江經常如此,在天候萬里無雲時上船渡江,于途中遇到狂風暴雨或是濃霧密布都是尋常之事,溺死在那條江尸骨無存的人不計其數,練絕和慶益不過是其中之一。」君傲天無情地道。
第8章(2)
君若兮瞪著一派無事、還在為根本就不存在的武功秘笈惋惜的父親,為此感到悲哀,爹只懂得愛自己,愛權勢、名利,連從小就入門拜師學藝的于慶益溺死在江中,他也無關痛癢,為何能如此狠絕無情?
「假如不是爹太過執著得到武功秘笈,練絕不會死,大師兄也不會死!如果我當時也一同前往……且被拋入江中,爹,您也會同樣舍棄我吧?」君若兮冷冷地看著父親。
「你並沒有一同前往不是嗎?別閑著沒事淨問些沒有發生的事。」君傲天拒絕回答,事實上答案顯而易見,只是他不願親口說出罷了。
若兮的指責惹得君傲天十分不快,若非與「麒麟堡」結為親家一事勢在必行,缺不得她這最重要的新娘,他早出手教訓她的桀驁不馴了。
「呵,假如是我和武功秘笈同時被拋入江中,爹您一定會奮不顧身搶救武功秘笈是不?」孰重孰輕,再清楚不過了,一直以來她僅是爹用來達成目的利用的工具罷了。了悟之後,君若兮感到非常疲累,苦澀一笑,頰面上滿布淚痕。
練絕,她的練絕,真的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了嗎?她哀傷欲絕雙手抱膝,脆弱的前後搖晃,拒絕再看向父親那張可憎的臉孔。
「既然你不曉得武功秘笈藏在何處就算了。」君傲天重重哼了聲,甩袖離去,免得留下來與君若兮產生更多沖突,忍不住出手教訓她。
案親一走,君若兮頰上涕淚縱橫,哀戚地嚎啕大哭,發泄心中的不甘與不願。
「你怎麼能拋下我不管?你怎麼能?!」向來拋下他的人是她,這一回他怎能搶先一步不要她?
可知這麼做,她會有多傷心?
「你明明說過,我不夠愛自己,不足的部分你將為我補足,怎能食言?」她聲嘶力竭吼出內心的淒切。
她全身痛得癱倒在軟榻上,心中充滿絕望。曾經,因為擁有練絕的愛,自己嘗到了快樂的滋味、幸福的喜悅,現下失去了他,難道她又要當回過去那個不懂快樂、無法真心揚笑的君若兮?
不!她不要,她受夠再被父親利用,受夠像尊木偶受人擺布。
練絕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沒必要再順從爹的意思去做。
爹口口聲聲提及她的背叛,她的確曾經覺得有愧于父親,可現在不了,既然他無情的任由練絕溺斃江中、既然他惋惜再也拿不到武功秘笈、既然他狠心地將一根根釘子用力往她心口敲下,連條活路都不留,那麼她也會讓爹知道何為痛徹心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