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雖出身商家,但既無華衣亦無美饌,可她是顧家千金,日子合該過得舒坦寬裕吧?為何她會說出這些話?是生性淡泊簡樸?還是另有原因?
兩人靜靜地吃完了他們成為夫妻後的第一頓早膳,他準備出門。
心硯本要侍候他整裝,但顧秋心覺得從今以後這應是她分內之事,因此自告奮勇,「我來吧。」
他沒強求她盡夫妻間的義務,她不能不盡妻子的責任。
心硯微怔,看了韓墨樓一眼。
韓墨樓頷首,淡淡地道︰「你們都退下吧。」
心硯跟小節答應一聲,雙雙退出房外並帶上了門。
彼秋心他卸下腰帶及外衣,再為他穿上官服,其實她從沒幫人穿過衣服,還是這種古代的衣服,所以有點笨手笨腳。
韓墨樓的個兒高,她在侍候他穿衣時,還得不時踮起腳尖。
這時,他微微的彎了腰,配合著她的高度。
而他一彎腰,臉便靠近了她,她不自覺地倒抽一口氣,胸口又是一陣悸動。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熱熱的,她希望自己沒臉紅,不然就太糗了。
套好外衣,她取起腰帶為他圈上。為了圈上腰帶,她得展開雙臂環著他的腰身,然後……她又臉熱了。
雖說原主是十七歲的身子,可她骨子里是個三十好幾的女人了,怎麼只踫了踫他,她就心頭小鹿亂撞?
「我自己來吧。」突然,韓墨樓接過腰帶。
在他接手的同時,觸踫了顧秋心的手,她心頭一跳,倏地松開了手,退後一步。
韓墨樓一邊動作嫻熟的系上腰帶,一邊睇著她,見她面紅耳赤,眼底竟滿是羞色,他微微擰起眉心,想笑,但忍下了。
「做不來的事,不急。」他淡淡地說︰「我們有的是時間。」說著,他已將腰帶系妥。
彼秋心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她得說,他的一些小動作真的讓她感到驚訝,不說別的,就說剛才他為了遷就她的身高而彎腰的動作吧,那是多麼體貼又溫柔的行為呀!
她以為古代的男人都是不解風情的大男人,尤其他還是當官的,必然是一板一眼、高高在上,可與他接觸以來,他的種種言行舉止,卻常給了她意外的驚喜及溫情。
雖是盲婚啞嫁,但也許她真的嫁了一個不可多得的男人呢!
想想也是可笑,她跟鄭道德交往十年,自以為對他了如指掌,沒想到還是被他給蒙了。
「放心。」他雙眼注視著她。
她回過神,迎上他的目光。
「娘並非富裕人家出身,在我考取寶名之前,也一直過著非常清苦的生活,所以並無貴人的做派及習性,你與她相處只需真誠,不必拘禮。」他說。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
「若有什麼不懂不明白或是需要協助之事,直管去秀水居向娘請教。」
「明白。」
「雖說剛成婚我可休息數日,但我僅赴任四個月,縣務繁忙,千頭萬緒實在放心不下……」
「我懂。」她打斷了他,釋然一笑,「你只管忙你的、做你的,我會把自己安頓好的。」
她知道他是個以社稷為重的好官,在他上鬼哭山接她時,她就知道。
她的理解跟體諒,讓韓墨樓臉上有了微微的放松笑意。「感謝你的理解,那我出門了。」
「嗯,我……對了!」
突然,她想起今早的事,今早跟在小節跟馬嬤嬤身後的陌生婆子,她方才在秀水居見著了,現在她知道那是周嬤嬤,是在她婆婆跟前侍候的人。
當時,她取了韓墨樓交到她手上的白帕子就走了,那白帕子是什麼?
「還有什麼事?」他問。
「早上娘身邊的周嬤嬤進來,你似乎拿了什麼給她,是……」
「元帕。」她話還沒說完,他已回答了她。
她愣住。元帕?新婚之夜用來證明新娘子是清白之軀的物品?
她狐疑地望著他,訥訥地又問︰「我們又沒……你哪來的……」
他抬起左手,掌心對著她。
她清楚的看見他左手食指上有一道新傷口,「這是……」
他頗有深意的一笑,「只一把剪子,一點鮮血就能辦到的事。」
「……」她再一次呆住了。
「這是極易取巧造假之事。」他說。
「你這是欺騙娘?」
「不是騙她,是為她好。見著元帕,她便心安,日子也就過得舒坦,再說……咱倆房里的事,也不須對誰交代,遞上元帕,你我都不必解釋太多,是不?」
是,他說得對極了,她只是對于他如此縝密的心思感到不可置信。
「你是什麼時候動的手腳?」她好奇地問。
他眼底閃過一抹促徠,卻神情淡定地回答,「在你整個人巴在我身上,令我動彈不得、逃生無門之前。」
听著,她臉又熱了。
韓墨樓是個作息規律的人,唯一不規律的就只有回府時間。
頭一天,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巳時,她都洗漱完畢,準備就寢。
第二天,他回來的早一些,但她也早已用完晚膳。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這麼同床了三晚,她漸漸不覺得尷尬,還能跟他互道晚安,然後和衣睡下,接著一覺到天亮。
她想,她是真的信任他的為人,才能如此毫無防備。不過,為了避免像第一晚那樣一睡著就不省人事地像無尾熊般抱住他,就寢時她幾乎是貼著牆面的。
如果可以,她還真想把自己綁住,免得睡死了又做出什麼丟臉的事情來。
第三天是回門的日子,韓墨樓因公務繁忙,無法陪同,所以她得自個兒回去。
她倒無所謂,她娘家那些人,韓墨樓還是少接觸得好。
一早,顧秋心便帶著婆婆幫她備妥的回門禮,坐著韓墨樓已命人備妥的轎子回娘家。
回到顧府,那些以往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丫鬟不敢怠慢,畢竟她如今是知縣夫人,已非昔日養在深閨里的那個小可憐,再者,她自從黑風寨歷劫歸來後,整個一人散發出一種強大的、堅毅的、爽朗的氣質,與往日的她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
從前畏畏縮縮、小心翼翼,就連下人都不把她當一回事的顧秋心,搖身一變,從里到外都讓人又驚又疑。
進到花廳,趙氏已領著李香君跟顧秋桐在那兒候著,雖是回門見爹娘的日子,顧萬得卻不在府里。
彼秋心也不在意,橫豎她沒打算久待,要不是對于這些古代的繁文褥節還是得入境隨俗一下,她壓根兒沒想過回門。
趙氏見著她帶回來的回門禮,一點興趣都沒有,更沒打算關心一下她在婆家過得是否舒心,滿心只急著討回她為了擺顯、為了面子而特意添上的嫁妝。
「東西帶回來了嗎?」她兩只眼楮望住正要喝茶的顧秋心,問道。
彼秋心好整以暇地啜了幾口茶,笑咪咪地看著她,「什麼東西?」
趙氏一頓,眼底閃過一抹慍惱,「當然是我吩咐你拿回來的東西。」
她假意想了一下,然後「喔」了一聲笑道︰「我都送給婆母當見面禮了。」
聞言,瞪大眼楮的不只是趙氏,還有李香君跟顧秋桐。
隨著顧秋心回門的馬嬤嬤跟小節擔心的看著顧秋心。
早在回來前,她們就知道主子不打算歸還嫁妝。她們勸她別忤逆趙氏,免得遭殃,可她卻氣定神閑、十拿九穩地說——
「放心吧,沒事。」
主子都說沒事,做奴婢的還能說什麼?也只能提心吊膽的跟著回來,走一步是一步了。
「你說什麼?」趙氏差點從那張黃檜木太師椅上跳起來,她怒視著她,「我不是讓你交回來嗎?」
「母親,您先別氣,听我說。」她依舊氣定神閑、不疾不徐地開口,「女兒是克死過未婚夫、又被擄進賊窩的女人,雖說夫君不計較,仍舊娶我過門,可婆母不那麼想。」她說著,又啜了兩口茶,露出滿意的笑容,續道︰「婆母嘴上不說,心里可介意極了,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所以我就借花獻佛,將母親給我的嫁妝轉送給婆母獻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