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歡壓根不在乎那些,不耐追問︰「她到底要不要緊?!」
成歆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皇上,你這差別待遇差得可真多,同樣是扮太監,同樣是中毒,我中的可是封喉,真是命懸一線的,但她中的不過是砒霜,而且量不足以致命,簡單的弄點甘草水喝喝就能緩解,再熬帖解毒湯,壓根不需要皇上給她救命丸。」
听至此,夏侯歡才稍稍安心了些,在床畔坐下,看著臉色蒼白的辛少敏,感覺他的心像是被握在她手中,不見她清醒,他的心就得繼續疼著。
成歆打量著他的神情,笑了笑道︰「誰讓皇上真要她當個試毒太監。」
「朕沒要她當試毒太監。」那不過是權宜之計,再者他喜歡她陪著一道用膳,不敢相信夏侯決竟然還敢派人使毒!
「那麼皇上要用什麼名義將她留在身邊?」
「她——」他不禁怔住,因為他根本不曾細想過。
因為他不願意再讓她和一票太監睡大通鋪,因為他想要時時看見她,看著她吃著山珍海味露出滿足的笑,所以將她留在身旁。但他卻忘了他是一國之君,他的身邊一直危機四伏,在大權尚未奪回之前,將她留在身邊,只會拖累她。
夏侯歡思緒轉動著,好半晌不吭聲。他沒必要跟成歆解釋什麼,再者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錯愕,他怎會行事如此莽撞,完全不顧後果。眼前她吃下的不過是少量砒霜,但要是夏侯決動了殺機,現在的她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不過是想象,他的心狠狠地一揪,渾身發寒。
恐懼……他已經多久不曾感覺到恐懼了?
良久,成歆才沉聲啟口。「不管皇上心里如何思量,今天的砒霜也許是種試探,夏侯決也許已經看穿皇上待她不同,這麼做只是要掂算她在皇上心底的份量,皇上慌了,弱點就被逮著了。」
第7章(2)
夏侯歡攢眉不語,只因他不曾發現自己對辛少敏竟已看重到這地步。不過才相識多久,怎麼可能如此?也許他確實是太縱容她,才令她堂而皇之地踏進他緊閉的心門里。眼前該如何是好?
他扣下龐銳,等同是扣住了皇城兵權,但這不過是暫時的,憑李鐸在朝廷的勢力,還不足以和夏侯決抗衡,最終還是會還龐銳兵權,所以他必須在這之前就將夏侯決除去,但要是夏侯決掌握了他的弱點……在大權和少敏之間,他該怎麼做?
「還有另一種可能,少敏是夏侯決派來的殺手,眼前中毒不過是為了更加博得皇上信任,也許他日——」
「不可能,少敏早就沒了以往記憶,她不會听令于夏侯決。」
成歆愣了下。「你……你的意思是說,你早就知道她是夏侯決派進宮潛伏的殺手?」真不敢相信,他明知道卻還是接納她!
「她不是殺手!你瞧她那樣子像嗎?」
「她……天曉得呢?你簡直是蠢到極點,眼前是什麼狀況你會不知道?你在這宮中被幽禁了十年,有多少次是死里逃生,大權兵符被奪,連早朝的次數都屈指可數,要不是趁著開朝百年慶典,你連玉雋宮都踏不出!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線生機,正可以一步步奪回權力,你卻——」
「閉嘴!你太放肆了,成歆!」
兩人對視,惱怒的神情相似得猶如照鏡子。
「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你有必要這般珍惜?」成歆不明白,這十年來他們j起度過,受盡苦難,夏侯歡的疑心更甚于他,但如今他卻輕易地相信一個假扮太監的女人。
夏侯歡默不吭聲。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寶貝著少敏,他只知道他無法把少敏和大權相提並論,甚至擺在天秤上相比,他不願意失去她。
「至少朕知道她跟後宮那些隨便一挑撥就心生殺意的女人好太多。」後宮的女人個個都想要得到榮寵,而他只要在耳邊挑撥兩聲,她們就會互相殘殺,根本不需要他動手。
半晌,成歆深吸口氣,哼笑了聲。「由著你,反正是你的皇位,又不是我的,我何必為你瞎操心。」
「朕自有定奪,你可以走了」
「怎麼,過河拆橋?犯不著那麼急,她的狀況還得觀察,我留下,省得老是把我喚來喚去的。」他往錦榻上一坐,懶懶地倚在扶手上。
「成歆,朕警告你,你要是膽敢對少敏動手,朕會要你的命!」
成歆掏掏耳朵。「皇上,你這話我都听了十年了,換句新鮮的。」
夏侯歡不語,冷沉黑眸直睇著他。
成歆笑了笑。「如果皇上真要殺我,我也不會反抗,不需要威脅。」打從他十年前進宮,他就知道他注定得死在宮中,沒什麼大不了的。
夏侯歡收回目光,大手緊握著辛少敏的。
他知道,他把自己逼進了兩難之間,眼前就算送她出宮,也不見得就能讓她避險,既然如此,當然是要將她留在身邊,哪怕未來危機重重,他也要她相伴。
迷迷糊糊之中,辛少敏听見耳邊有人在交談。
應該是兩個男人,可是卻是同樣的嗓音,她勉強自己張眼,想要搞清楚狀況,然而蒙之間,她像是看到兩個大哥……糟,她大概中毒很深,才會把大哥看成兩個人……渾身好不舒服,說是病也不像病,只覺得肚子里一直有把火在燒著,時而燙時而痛著,不斷地交錯凌遲。
「少敏,吃藥了。」
溫柔的嗓音在耳邊哄著,教她疲憊地微張眼。「……大哥。」她啞聲喊著,覺得喉頭燒得發痛。
「沒事,再喝幾次藥就能把毒排出,別怕。」夏侯歡不自覺地以溫柔嗓音哄著,單手扶起她。
辛少敏眯著眼,瞧見他身上穿的並非是靛色宮服而是黃色袞服。是她一直覺得他們好像才會搞錯?還是她在作夢?
「大哥是皇上?」喝了藥後,她啞聲問著。
「……嗯。」他不否認,因為他再也不願頂著成歆的名,就怕他日成歆搗亂,她會真以為成歆就是他。幾天前她在湖畔戲水被成歆撞見,她真把成歆當成他,這一點直教他惱著,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在那晚用膳時遲了一步察覺她的異狀。
「我听說皇上的臉有燒傷,可是大哥的臉……」她突地頓住,因為在如此亮又近的距離之下,她瞧見了他的左眼下到唇角密布著燒傷痕跡,並不猙獰,但是看得出凹凸不平,用手輕觸更加明顯。
以往,她總是在夜里才見得到大哥,燈火不明之下,她的眼楮並沒有好到把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如今仔細一瞧才知道原來他臉上真有燒傷。
「很丑嗎?」
「不……還疼嗎?」照這痕跡看來,當初恐怕是二級深度燒傷,那種痛難以想象,就算有藥可以消除表面瘢痕,但會留下這種疤痕,可以想見當初有多嚴重。
夏侯歡注視她良久,輕柔地將她摟進懷里。「早就不痛了。」
辛少敏在他懷里眨了眨眼,腦袋還有些混沌,明知道他的擁抱太過逾矩,但是他的擁抱卻是如此及時,彷佛可以卸去她因為身體不適引起的不安,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他的氣味在在安撫著她,讓她可以靜下心思考諸多問題。
「大哥,你真的是皇上?」好半晌,她忍不住再問一次。雖說他的穿著打扮已經證明一切,但在這凡事真真假假的宮里,有時就算眼見也不能為憑。
「嗯。」
「可你又怎麼會是成歆?」那那天在湖邊時,皇上和大哥同時出現又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為了方便行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