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先生 第14頁

「听說醫生全北上參加什麼國際醫學會議,只留一名手腳不靈活的內科醫生和兩個菜鳥實習醫生。」他們縫補傷口的手一直抖,看得他心驚不安。

「我知道那個會議,可是不是應該結束了?史密斯那老頭只安排了五天行程。」而現下已過了七天。

「你原本也要出席是不是?」康劍南蹲幫她按住傷患因痛而亂踢的腳。

「沒錯,他發了十封傳真,親自打了三十通以上的電話,要我務必參加,我才不甩他。」她忙得連杯水都沒時間喝,他還一天到晚煩她。

「那他是為了你多留幾天嘍!」他開玩笑的說,沒料到她的回答竟是——

「大概吧!他一直希望我到德國,加入他的醫療團隊。」沒見到她,史密斯先生沒那麼輕易死心。

「什麼,你會去嗎?」肺葉像吸到濃煙似的,忽地一窒。

「英國、美國、日本、瑞士……這幾個國家都曾致函邀請,而且不只一次,不過我全回絕了。」

「為什麼?」那是很好的學習機會,以醫生來說。

秦雪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因為我最好的朋友都在台灣,我要為她們留下來。」

誰曉得那幾個幾時會找上她,干警察的不怕死,拼命往子彈前沖,當記者的也會招來牛鬼蛇神之類的惡煞,律師工作更是高風險行業,三不五時收幾張威脅函,連寫童書的家伙也當她是全年無休的藥局,專治腸胃不適。

她是泌尿科醫生耶!找她拿胃藥有沒有搞錯。

「那你會為我停留嗎?」他問得很認真,看不出一絲吊兒郎當。

她微怔地看著他,靜默了好一會,然後——

「我需要針和線,找兩塊長的木板條,我要為她做急救措施,還要干淨的紗布和酒精,沒事的人站開點,留點空氣給患者,查查女孩是什麼血型,現場有相同血型的人別走遠,把點滴袋里的生理食鹽水全倒光,我要用它們做簡易的輸血袋……」

第6章(1)

「老爸,還沒找到人嗎?」

推門而入的清瘦男子是長相像肯德基爺爺,也就是秦雪緹服務的「康寧醫院」院長的兒子,趙子統。

「說話規矩點,站有站相,別老是玩世不恭,要是你長進些,我也用不著愁白了頭發。」身為受人愛戴的名醫,他卻教不好唯一的兒子,真是汗顏。

「意思是沒找到人?」真沒用,連棵搖錢樹也看不牢。

「你這是什麼態度,對自己的父親也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怎麼追得到我最寶貝的愛徒。」魚在網里不一定是他的,不積極點,早些年鎖定的媳婦人選就溜了。

「何必那麼費心,直接上了她不就得了,女人不都是一個樣。」等上了床,看她還跩不跩得起來。

趙子統是被寵壞了,雖然本性不惡,但就是愛玩,好逸惡勞,野心大卻不思長進,老想著一步登天,不肯下工夫精進醫術。

「你……你在胡說什麼,雪緹可是好人家的女孩,由不得你亂來。」趙院長被兒子偏激言論嚇出一身冷汗。

「別假了,老爸,你不也想從她身上榨取利益,我這是在幫你耶!讓你更快達成心願罷了。」醫院要賺錢,靠的不就是名氣響亮的王牌大醫生。

秦雪緹的醫術了得,家世好,人品佳,人又長得漂亮,不牢牢捉住這條肥魚豈不是傻子。

趙院長心口直跳,有些不安。「我是惜才,互蒙其利,你可別真的使什麼壞心眼,雪緹的朋友並不簡單,隨便一個都能整死你。」

為了安全著想,最好別輕舉妄動。

「怕什麼,我才不信幾個女人有多大的能耐,有膽放馬過來。」心高氣傲的趙子統不滿父親對他人的過度吹捧,更加深心里橫生的惡念。

「子統……」不要犯錯呀!不然,他也保不了他。

他不耐煩地一喊。「好了,別說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趙院長憂心地看著兒子的背影,沒法放下心。本來他以為雪緹那個當記者的朋友比較好套話,能從她口中問出愛徒的下落,誰知她一問三不知,只顧著追八卦。

但他不知道的是,隨後苗秀慧立刻機靈的打電話給秦雪緹,告知此事,看好友做何打算。

畢竟人是肉做的,不休息怎能走更遠的路。

而此時的秦雪緹也十分哀怨,托腮望著窗外,眼神渙散,手中拿的不是熱騰騰的早餐,而是她不打算再踫的听診器。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她是一戰成名,因為突發的火災事故頓成鎮上的風雲人物,連方臉大耳的胖鎮長也特地頒獎「榮譽市民」的獎牌高高掛起。

誰叫她多事地只用簡易工具,在短時間內救治了數名燒傷嚴重的傷患,讓他們的傷受到妥善處理,免于一死。

可如今她卻有點後悔自己的多管閑事,生死本由命,富貴在于天,瞧瞧她的插手落得什麼光景。

一間破診所,三面窗戶有一面是壞的,鐵門拉不下來,卡住了,一扇永遠關不攏的門,沒有冷氣,只有一台不怎麼涼的電風扇。

也許是她救人的事跡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被熱情的鄉親傳得有些神化,即使是破得足以養老鼠的診所,一天涌進近五百名的看診人潮。

這對她來說真的很吃力,以前在康寧醫院時,她架子端得可高了,一天看診人數限定一百名,多了絕不看,而且是自費,非健保給付,沒錢生病的人最好別來就診。

「醫生,我頭暈目眩,又鼻涕流個不停,四肢老覺得沒什麼力氣,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癥,快死了?」

秦雪緹費神地看了病人一眼。「是快死了。」

「什麼?我、我要死了……」上了年紀的婦人立即哭出聲,還用嚎的,怕人家不知道她哭得有多難听。

「被自己嚇死的。」她冷冷地說。

「呃!」她忽然一怔,不哭了。

「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是我診斷你有沒有病,而不是你拉拉雜雜地說上一大堆病癥,以為自己病的不輕。」有種病人最不受歡迎,那就是認為自己什麼都懂,指導醫生開單下藥。如果真那麼行,干什麼還要看醫生,到藥局配藥吃,省得佔去別人看診的時間。

熬人一挨罵,瑟縮地吶吶問道︰「醫生,那我得的是什麼病?」

「感冒。」

「只是感冒?」她明明病得很重。

秦雪緹皮笑肉不笑地多添幾個字。「濾過性病毒。」

「病毒喔!」听起來很嚴重。

其實濾過性病毒便是感冒的另一種說法,但是教育程度不高的婦人一听,便高高興興地領走一般感冒藥丸,逢人便說醫生的醫術很高明,一眼就能看出她得了什麼病。

結果這一宣傳,有病沒病的全來排隊掛號,讓氣結不已的秦雪緹差點吐血,再一次怨起害她陷入泥沼的家伙。

「賤人南呢?」她沒好氣地問著護士。

「賤人?」誰呀!沒听過。

「康劍南那個殺千刀的混蛋。」哼!他倒是會給她找差事做,自己卻落個逍遙。

護士倒也冷靜,手朝外一指。「康少爺在燒稻草。」

原本這間破診所的主人是康劍南的父親,不過康父最喜歡的工作是當個下田播種的農夫,而非醫生,因此診所在他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荒廢下變得破破爛爛。

看病的人還是有,但不多,反正康家是大地主,不缺這點錢過活,診所開著當消遣,讓鄉親有個地方歇腳聊天。

「什麼?他還有閑情逸致燒稻草?」那她在干什麼,當她是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嗎?

「咦!醫生,你要去哪里?後頭還有兩百多個病患。」他們拿著號碼牌,等著看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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