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相公 第17頁

花無顏推不動羅什,淒聲大叫︰「金兒回來,不要做傻事,金兒……」

砰!好半晌,谷底傳來一記沉悶的撞擊聲。

那是一只蒼鵬為它折翼的伴侶殉情,所發出最悲慟、也最深情的臨別贈言。

花無顏張大嘴,兩行淚像春天的雨,滴滴不停地墜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拉著羅什的手臂,痛哭失聲。「你可以阻止它的,你為什麼不做?」

羅什的眼眶通紅,紅得似要滴出血來。

「無顏,記得以前你說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嗎?事實上,只有人才會計較誰愛得多、誰愛得少,在蒼雕的世界里,伴侶死,另一只跟著去是很正常的。」他緊緊抱住了她。談情說愛他不會,花前月下他不懂,他唯一會的是……「無顏,金兒與銀兒要生死相隨,我無權阻止,也不願阻止。因為將來有一天,我們若不幸遭遇相同情況,我也會跟金兒做一樣的選擇。」

花無顏呆呆地看著他,內心深深被震撼了。

曾經,她懷疑過這個幾乎不識世俗禮教的男人,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愛?

如今她才知道,不懂愛的人是自己。

從頭到尾羅什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且努力去追求。

原來生死不離,就是他對她的感情。

生同生,死同死;就如這對鳥兒一樣……

她用力抱住他︰心湖如海潮翻涌。「相公,你說的沒錯……我們生要成雙,死亦成對。」

羅什攬著她,輕柔地拍撫她的背,很開心他們兩情相悅,只有一點點疑惑,這並蒂蓮、連理枝,生生世世永不離,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至少他在玄冰山上住這麼多年,見到的飛禽走獸多是如此。

怎麼她的表情好像他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當花無瑕與司徒興來到斷魂谷時,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金兒為銀兒殉情,而羅什與花無顏也立下了生死相隨的誓言。他一臉堅毅,她哭得如此傷心,卻又滿臉幸福。

花無瑕背脊突起一陣酥麻,她向來以容貌為榮,多少男子為她傾心,拜倒她石榴裙下,但有多少人肯與她生死與共呢?恐怕一個也沒有吧!

司徒興想的卻是斷魂谷底那一雙生死不分的情侶。他們真心相守相依,他是否要為了盡孝道,奉先皇遺骨回京?還是該將羅什的娘也一起帶走?可宗人府一定不會允許一名侍婢入主帝陵的。

到底該以情為重,還是以孝為先?他一時竟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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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司徒興受傷頗重,暫時不宜移動,所以他們一行四人又在玄冰山上住了下來。

羅什丟下一堆藥給花無瑕,讓她照顧司徒興;然後自己就帶著花無顏上了問天涯,尋找金兒和銀兒留下的孩子。

蒼鷗的巢穴築在光滑如鏡的山壁間,四下荒涼,連矮樹都不見一株。

甭獨一巢里只有一只胎毛未退、巴掌大小的鳥兒,肥墩墩的身子,半點不似它那雄俊英偉的父母。

花無顏看著小雕,鼻間一酸。「若不是我們大意,金兒、銀兒怎麼會……留下這小小雕兒,無父無母,情何以堪?」

羅什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捧起小雕;兩人一鳥,旋身下了崖。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追悔無用,不如放眼未來。」

「可是我們沒有撫養小雕的經驗啊!萬一真的怎麼樣了,我們怎麼對得起余兒、銀兒?」

「金兒也是爹養大的,爹做得到的事,我也做得到。」他牽起她的手,將鷗送到她掌心,「放心吧!世間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嗯!’她哽咽著。「這次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小雕,再也不會讓它受傷了。」

羅什失笑。「無顏,愛之適足以害之。小雕不經過一番磨練,是不會真正長大的。」

她听得心驚膽顫,他磨練的方法就是挑戰生死極限,那滋味她可是嘗過的,要讓這麼小的雕兒也去接受魔鬼訓練,她怎麼也不依。

「可它還小啊!要磨練也得等它長大。」

「蒼鷗長很快的,頂多一個月,小家伙就會褪盡胎毛,開始飛了。」

「什麼小家伙,這麼難听,總得給它取蚌名字。」才不理他咧,雕兒進了她手里,撫養工作就由她負責了,羅什沒權插手。「我們叫它金銀吧!取金兒和銀兒各一個字當它的名字。」

「可以啊!就叫它金銀。」

許是母性光輝使然,花無顏撫著金銀的小腦袋,唇角不禁彎起燦然的笑。

羅什眨了眨眼,剎那間,好像看到佛經里頭的觀音形象隱現在她身上,如此莊嚴、高貴。

生平頭一回,他認同了書里對美女的形容——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渠出淥波。縴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原來他娶了一個超級大美女娘子。

「無顏,我……」居然有一點不好意思看她。

「什麼事?」她歪著頭瞧他。

「沒有。」他覺得身體被雷打到了,從腳底一直酥麻到頭頂。

「那我們回去喂寶寶吧!」

「寶寶?」他看著她的肚子,他們的孩子還在那里頭吧?

「就是金銀。」她愛憐地模著小蒼雕的腦袋。「小金銀、好寶寶,讓娘帶你回家吃飯吧!」

娘?她是蒼雕的娘,那他豈非成了它爹?他能生出一只蒼雕嗎?

酥麻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暈眩。他搖頭道︰「無顏,雕有雕的生活方式,喜歡它就要讓它去過自己的日子,而不是拿它當人養,那對它沒有好處。」

「我知道金銀是雕不是人,但我可以收它做義子啊,以後它就是我們寶寶的干哥了……相公,金銀是公的吧?」

「我檢查一下。」他翻過小雕的身子,看了一眼,「母的。」

「那就是我們寶寶的干姊姊,我們的大女兒了。」

「嗄?」他真變成一只雕的爹了。

「走吧!我們回家喂女兒。」她開心地挽住他的臂。「對了,相公,蒼雕吃什麼?」

「肉。」

「那就方便了,竹舍的地窖里有很多腌肉,夠咱們家小金銀吃的。」

「生肉。」

「啊?」

「蒼雕吃生肉。」他實在忍下住了。「無顏,金銀就是金銀,可以是我們的好伙伴,卻不可能成為我們的家人,你不要拿它當人看,這樣對它和對我們都不好。」

她驚訝地張大嘴。「以前你常說動物比人忠實,我以為你是真正明白眾生平等的人,原來不是。在你心里,萬物也是有等級之分的。」

「我現在還是喜歡動物勝于人啊!但就因為喜歡,才要尊重它們的生活方式嘛!比如蒼雕,上天賜予它們堅逾金鋼的爪喙,你不會以為那些東西是用來裝飾的吧?那是它們打獵、謀生的工具。有一天,金銀也會跟它父母一樣,飛上高空,跟虎獅搏斗,也會找到自己的伴侶,生下屬于它們的孩子。你知道嗎?孵卵時的雌雕是非常凶悍的,有誰膽敢觸踫它的巢穴,雌雕都會以命相拚。如果有一天金銀因此殺了一個人,你會怎麼樣?」

金銀殺人?!這麼可愛、嬌憨的小小鳥兒會殺人?她沒想過,也想象不到。

雌雕護子沒錯啊!可殺人重罪……那是一條命啊!她該怎麼處理?視若無睹?還是將金銀當成殺人凶手來懲罰?

這樣她還要去撫養一只可能會變得這麼可怕的蒼雕嗎?

羅什拍拍她的肩。「當年爹養金兒時曾說過,凡事自有因果,不是我們區區凡人能掌握、改變的,不如讓一切順其自然,金兒去過它雕的生活,我和爹則過屬于我們父子的日子。我和金兒是好朋友,但絕不會侵犯彼此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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