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姑娘離宮後(上) 第21頁

在被危機包圍的歲月里,她學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她膽小得不像自己。

她看不見,但能夠感受到他的氣息,她不由自主地向他挪移,直到可以踫得到他,方覺得安心。

身子向他傾靠,她在他耳邊低問︰「有人來了嗎?」

她的氣息微暖,帶著他的薄荷香,噴在耳際,勾起他微微心悸,感情蠢蠢欲動。「嗯,二十幾人,有武功,別擔心,他們離這里還很遠。」

還很遠,他就曉得有人來了,他的武功是有多高強啊?

只是好端端的,一群有武功的人下山谷做什麼?總不會是據地為王、立寨子吧,所以……怎麼好日子才過沒兩天,皇上就找來了,想到這里,她沮喪得雙肩一垮,身子縮成小小一團。

「怎麼了?」他不喜歡她的憂郁。

「王爺知道皇上想立我為嬪妃,對不?」

「對。」

「王爺以為,是因為我溫良恭儉,長得太漂亮,讓皇上瞧上眼了嗎?」

「不,是因為皇兄心里有個人。」

卓藺風深深地看著她,她和小米長得完全不一樣,小米有雙鳳眼,她的眼楮又圓又大、靈活有神,小米眉細,她的眉濃;小米唇薄,她有鮮紅菱唇,以五官來說,她比小米漂亮得多了。

這麼漂亮的五官緣自孫茹歆,一個聰明睿智、溫柔似水的女子。

所以他也曉得皇上對娘親的心思?唉,知道的人那麼多,只有她還呆呆地把皇上當成長輩。

「你見過我娘嗎?我都快忘記娘的長相了。」

「見過幾回,章夫人聰明、美麗、沉靜、寬容。」

皇子的成長過程,不管受寵或被冷落,都活得不正常,卓藺驥夠幸運,有先皇作主,早早將其他兒子送往封地,獨留他在身邊教養。

但避免奪嫡之爭的同時,也帶給他負荷不了的壓力,在應該玩樂的年紀,他就被逼著學習治國理政,他沒有軟弱的權利,因為身邊所有人對他都有高度期許。

他寂寞、孤獨,他的童年非常不快樂,幸好身邊出現了兩個人,他們成為無話不說、無事不談的好朋友。

他們是章鄴和孫茹歆。

卓藺驥可以在他們面前軟弱,可以對他們訴說心事,深厚的友情支持著他的勇氣,為他阻擋恐懼,讓他朝帝王之路邁進。

「我爹很愛娘,人人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爹該為我找個後娘,生下子嗣,傳承章姓,這種話听多了,我常懷疑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可爹卻抱著我說︰‘我很高興你是女兒,我很高興你和你娘一樣聰明美麗……’我想,那時爹眼里看見的不只是我,還有思思念念的娘親。你能理解嗎?」

「嗯。」他也曾經思念泛濫,只是他從未透過任何一張臉來抒解思念。

敏敏又開始嘮叨了,一張口就說個沒完。

她說著自己人生最美麗的五年,那時有爹娘寵愛,爹常把她舉在肩膀上,一手環著娘,說︰「等江山安定,我們五湖四海暢行天下。」

娘說︰「我們家敏敏不當深閨淑媛,要當閱歷豐富的才女。」

他們想要她的世界美麗多彩,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她被關在後宮的四堵高牆里,虛度光陰。

幸好她跳出來了,她相信卓藺風會帶自己高飛,飛往自由自在的世界。

山洞里仍然帶著腐霉味兒,可是她聞到了清新自由。

卓藺風在黑暗中看著她的臉,她說話的表情生動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拿出懷里的果子,往衣服上擦兩下,遞給她。「吃一點。」

她接過果子,咬一口,野生的果子稱不上多汁甜美,還會帶點苦澀味兒,尤其她又是個嘴刁家伙,可是有他當佐料,澀澀的果子進了嘴里,硬是讓她啃出幾分甜滋味。

所以說,重點不是吃什麼,而是跟誰一起吃。

「你為什麼那樣疼淳哥哥?是因為……」說著說著,她突然聯想到皇上和娘親,莫非他和淳哥哥的母親……

她乍然出現的驚嚇,讓卓藺風氣悶,白眼橫過,曲指往她額頭一彈,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和越王妃差著年歲。」他抓起一顆果子往她嘴巴里塞。

也對,相差不少呢,她多慮了。敏敏拿出嘴里的果子,又問︰「所以為什麼?」

「大皇兄臨終托付。」

「就算如此,也不必為淳哥哥耽誤親事啊。」二十二歲,多少人的兒子都大了,能打醬油了。

卓藺風又往她嘴里塞果子。「我不認為耽誤。」

他只是還沒找到想要的那個人,不過現在找到了,接下來他會守護她、照顧她,耐心等她長大,大到能夠承擔她難以想象的世界。

凝睇著敏敏,他對她有期待,期待她不會被嚇退,期待她看重他勝于一切,期待她為了他,願意接受所有的「不平常」。

她又把果子拿出來,說︰「可我听說每回皇上想為你賜婚,你總推說淳哥哥病情不好,你便不娶,可淳哥哥那病是好不了的。」

「你看不起他?」卓藺風擰起眉頭。

敏敏啃一口酸梨,回道︰「誰有權看不起誰?人人都有自己的缺憾。」

她的回答讓他很滿意,不再往她嘴里塞果子,反倒抓起她啃過一口的酸梨,放進嘴巴里,這果子酸得……真有滋味。

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著,完全不在意外頭搜尋兩人的武功高手。

他不擔心,是因為他確定距離遙遠,那些人一時半刻找不到這里,而她不擔心,是因為相信他不會讓那些人成為她擔心的因素。

說著說著,天暗了,說著說著,她倦了,她習慣地窩進他懷里,習慣地汲取他的氣息,安然入睡。

夜半,敏敏痛醒,她終于體會到斷腿該有的疼痛感。

她低低的申吟聲吵醒了卓藺風,她全身肌肉緊繃,身子蜷縮起來,冷汗直冒。

他後悔了,應該趁她熟睡之際再給她喝一點血的,可是他得提防外面那群人,必須蓄存體力。

看她痛成這樣,他的心跟著一下一下地抽疼著。

「很痛嗎?」撫開她額前散發,卓藺風滿臉不舍。

「不痛。」她閉著眼楮回答,他說藥吃完了,她喊痛只會讓他擔心,她硬是扯開一抹勉強的笑容,再次強調,「真的不痛。」

「說謊。」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扭曲,很難看嗎?

真是個怪丫頭,該哭的時候不哭,不該哭的時候卻哭得驚天動地,她的喜怒哀樂和正常人大相徑庭。

睜開眼楮,她用力吸幾口氣,刻意說得輕松,「真的不痛啦,我有超強的忍耐力。」她在勸慰他,卻把他的心給勸破,好端端的女孩子,怎會培養出超強忍耐力?在兩人相遇之前,她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他悶聲道︰「閉嘴,不要逞強。」

她咯咯輕笑著,牙關卻咬得死緊,她用施力來解決疼痛問題。

見她這樣,他恨不得疼痛落在自己身上,他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手煉,往她腕間套去。

手煉是用金線編織而成,上頭只有一顆珠子,但那珠子不似玉、不似寶石,是藍色的,比石子還硬。

「這是……」

「我的貼身之物,戴著它,能護佑你。」

是護身符之類的東西嗎?她把頭埋進他懷里,笑了,不久,她甕聲甕氣地道︰「好奇怪哦。」

「奇怪什麼?」

「戴上珠子果真不痛了。」

「胡扯。」哪有這麼快的?

「真的真的,你的珠子一定有法力,可以用來治疼的。」

他無奈地挑挑眉,這時候,她該安撫的不是他的心情,而是自己的身體。

大掌按住她的背心,不多久一絲暖意鑽進她的後背,隨即那股暖意在她的筋脈游走,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掉進暖炕里,暖洋洋也懶洋洋的,她恍惚覺得,好像沒那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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