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叔魏沒應她。
這語氣,他不喜歡,好像已經包袱款款,隨時準備好走人。
他整個下午死賴在她辦公室,怎麼趕也趕不走。
「你不讓我留在這里,我就蹺班!」再度開啟死小孩模式,而在這模式下,虞曉寒從來都只能無言復無言,莫可奈何。
曉寒寶貝目前的處境,根本沒什麼事可做,他怎能放她一個人關在這里,像死刑犯等槍決一樣,太可憐了,看著都心酸。
本來想留在這里陪陪她、安慰她,結果反而是她溫言軟語,一逕地勸慰安撫,要他別皺眉頭。
而後,沒有意外地,下班前,一道人事令下來了,即日起,勒令停職,配合調查。
「渾蛋!」看見公文,一把火直沖腦門,瞬間燒掉理智、繃斷腦神經。
這就是仲齊哥的決定?裁了她?
誰會看不出來,這是有心人設的局?曉寒為了他們楊家任勞任怨,從來不喊苦,更不怕得罪人,可是出了事,卻沒有人保她,如果當初,她骨頭軟一點,抱好柯志民的大腿,今天是不是就不至于落得這下場?
想到曉寒這十年來,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吃苦耐勞、一路走到這里,讓自己變強,強到可以替仲齊哥扛責任,幫著他、襯著他、無怨無悔,不敢有一絲懈怠……
可她換來的是什麼?
愛情?不曾被回顧過。
恩義?在被當成棄卒的這一刻,也一文不值了!
他很氣!替曉寒感到心寒,不值!
怒摔公文,起身便要往外走。
「叔魏,你冷靜點!」虞曉寒急忙張臂,死命地拖抱住他腰身。「楊總有他的考量,你不要沖動——」
「我沖動?」全世界最該沖動的人應該是她吧?「好,我不沖動,我就去替你要一個明白!」
「不用,楊總有數。」就跟他一樣,再多證據擺在眼前,楊總也會相信她。
「那就更不應該這樣對你。」
「他會替我討回來的,不用急于一時。」
是嗎?使勁扳開她的手,回道︰「我要親自听他說。」
听他承諾,絕對不會辜負曉寒今日,死心塌地追隨的心意。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曉寒!」
楊仲齊抬眼,目光由怒摔在桌上的公文夾,緩緩往上移,望向那個向天借了膽,全公司唯一敢拍他桌子的家伙。
「楊叔魏,在公司,我是你上司,請注意你的職場禮儀。」
「了不起嗎?高高在上的楊總經理,歡迎你把我也停職了。」口氣很沖地頂回去。
爆沖的蠻牛,是沒有禮儀可講的,他現在全身上下只有待引爆的炸藥。
兩個一起停職,夫唱婦隨同進退,好讓柯志民一箭雙鵰嗎?
楊仲齊揉揉額際,很沒轍地嘆氣了。「這幾年,我以為你多少磨練了點,怎麼還這麼沖動?」至少以為,叔趙和曉寒應該有把他教好一點了,唉……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你知道曉寒是冤枉的,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又怎麼樣?我們就是著了人家的道,不吞下來,行嗎?」
「所以你就犧牲掉曉寒,直接砍了她來堵別人的嘴,穩自己的聲望?好一個棄卒保帥!枉費曉寒這些年來一直對你盡心盡力,全力挺你,就算不顧念她的忠心,好歹這一片痴心,你連一點感動都沒有嗎?」他氣壞了,沖動到口不擇言。
最怒的,其實是仲齊哥如此沒心沒肺,糟蹋曉寒的一片心意,曉寒不會說,她是那種自己有委屈會擱在肚子里放到爛的那種個性,就像上一回,被他誤會、被他罵牆頭草,她還是自己默默吞忍委屈,一心替他著想。
那樣讓人心疼的個性,若是連他也默不作聲,還有誰會替她想?
仲齊哥對她的意義,他是知道的,就算感情上現在已經有他安慰,可仲齊哥在她心里,還是有著神一般的地位,不必說出口他也領會得到,若被這個人否定,她都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楊仲齊愕愕然望去,張口、閉口……無言了好半晌,最終無力地撐著額。
這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應該是我望著你,卻發現厚厚一本康熙字典,找不到一個能跟你說的字句吧……
無言的境界,莫過于此。
「你干麼不說話!」心虛啊?要懺悔去找曉寒。
「只是覺得,跟你不知道該說什麼。」楊仲齊嘆上一口氣。「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曉寒是我的人,被拿來開刀是直接賞我一巴掌,他們今天砍了我的左右手,我會不比你氣嗎?換作是別人,不必我多說什麼,你一定懂,只是剛好那個人是曉寒,你是關己則亂,我不跟你計較。」
楊叔魏愕愕然,舌頭被貓偷去。「你、你怎麼……知道?」
他沒跟仲齊哥說過啊!從哪里看出來的?
「你現在不就一副替自己的女人出頭的態勢嗎?」當別人跟他一樣沒腦?混員工版、跟團購,玩得這麼明目張膽,又不是沒眼楮。「替我轉告曉寒,暫時委屈她,這口氣,我一定替她討回來。」
「你們……還真有默契。」楊叔魏悶悶地道,曉寒剛剛……好像也這樣說。
像被戳了洞的皮球,一瞬間氣全消光光,干干扁扁。
在會議室里,仲齊哥也是一句話都沒說,不像他,那麼急著跳出來替她鳴冤,但是她也懂,懂仲齊哥心是向著她的,而他和柯志民嗆來嗆去,還不如仲齊哥淡淡的一句「我會替她討回來」。
似乎,什麼都不必說,一個眼神,就完全明白對方的心思。這樣的默契,他大概一輩子都追不上。
現在看來,真的就如同她說的那樣,根本就沒有人需要他強出頭,他一廂情願跑來替她抱不平的行徑,感覺……好像跳梁小丑。
他模模鼻子,自己灰溜溜地離開了。
來的時候一肚子火,走的時候一肚子悶。
他在悶什麼?仲齊哥沒有辜負曉寒的心意,很好啊,一個有情一個有義——哈哈!
吧笑了兩聲,旋即垮下嘴角,撐不住言不由衷的虛假笑容。
也不知道是在難過什麼,就是覺得自己好失敗、好挫折,關在辦公室里耍廢。
吧脆就這樣腐爛到地老天荒算了——
等等!還不能爛。他撐起垂死的眸,想起曉寒是住在公司規劃給高階主管的員工宿舍,現在被停職,她要住哪?
他飛快復活,飆出辦公室。都下班了,曉寒不知走了沒?
一面撥手機,疾步往招商部走去。
對應的手機鈴聲在前方不遠處響起。
她抱著紙箱在等電梯,一時騰不出手來接听,他尋聲望去,目光與她對上。
他很快切斷通訊,走上前去,接手抱過紙箱。
她的私人物品不多,真要整理起來,小小一箱就夠,里頭有好些個小東西都是他送的,午睡枕、馬克杯(一對的,另一個在他那里)、還有她最近泡紅茶習慣加上一球的萌貓棉花糖……只有這些,才是真正屬于她的。
看到自己所佔據的分量,心情莫名地止跌回升了一咪咪,假裝沒看到那個她剛就任時,仲齊哥送她的名貴水晶紙鎮。
「要走怎麼不叫我?」
虞曉寒沒回答,偏首審視他的表情。「你沒跟楊總吵起來吧?」
「是溝通。」他絕對不要承認自己像瘋子一樣跑去盧小小,結果人家一句話就把他KO了,完全就是一個強大的男主角氣場,瞬間把他貶成過場男二,他要是觀眾,都想叫男配快快退散了。
「他要我跟你說,會幫你討回來。」就算這樣,他還是無法昧著良心黑二堂哥,只得當好傳聲筒男配的角色,忠實傳達所述。
還真有點淡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