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沒關系。」這樣就很夠了,至少他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自作多情的錯覺,她對他是有意的,只是她要的,他給不起,這樣而已。
他放她走,同時也換了另一家醫院,完全斷絕與她之間可能會有的接觸。就這樣。
清清楚楚的結束掉。
然後,在數年以後,她卻告訴他,並不是這麼回事。
她當時的難以啟齒、聲聲歉意,不是因為愧負他的感情,而是為了親人所犯下的錯,讓她無顏繼續留在他身邊。
發現的當時,她其實很恐懼,若有一天他知道了,也不可能會再接受她,于是,趁著他什麼都還不知道,慌然逃離。
但是——
他拉回遠揚的思緒,正視她。「你有沒有想過,這對我有多不公平?你能選擇逃離,我能選擇什麼?只能在原地,別無選擇地接收你給的任何說詞。你寧願讓我相信你嫌棄我,都不願意讓我知道實情。
「再遇到你時,昭明說,你完全知道對方的情況,還是願意來赴約。你知道我什麼感受嗎?你可以接受一個與我相同條件的陌生人,卻不能接受我,我對你而言就那麼差勁嗎?那時候,我真的很氣你,很想當場立刻走人!」
她愕然張口,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想。「我、我不是……」
他沒理會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後來,我還是按下種種情緒,去找一個狠狠否定過我的人提婚事,也早做好了會被你拒絕的心理準備我這輩子唯一不顧顏面,也就只有這一回,你說,我在不在意我們的婚姻?」
在意。而且是她想像不到的在意。
听楊仲齊說是一回事,真正由他口中承認,那感受還是不同的。
他很少真正對她表達內心的感受,這是他第一次,一口氣對她說出那麼多藏在心里的真心話……
「我真正氣的,是你一個人,決定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在這件事上,我不是受害者嗎?那為什麼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健康的身體、還要失去心愛的女人?做錯事的是嘉凱,你卻懲罰我,這是什麼——」
話沒說完,她一個飛撲上前緊緊抱住他。
「你做什麼!」沒看到他在生氣嗎?耍什麼白日!
他皺眉想扯開她,懷中死死摟著不放手的女人,又哭又笑,在他耳畔輕聲道︰「我听見了。」
「听見什麼?」
心愛的女人。
雖然是不經意吐露而出的,她還是感動得要命。
「所以……如果當時我告訴你實話,你不會趕我走嗎?」她終于有勇氣,問出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
「為什麼要?」他反問。
「我是嘉凱的親人,你心里都沒有一丁點疙瘩嗎?還有你親人的感受,難道都不必顧慮?」
「你親人做的事與你無關。我親人的問題,無論他們有什麼想法,也是我該面對解決的,更不會由你來承擔。」
無論是誰,都不需要為不是自已做的事情,而承受任何的不公平對待。
如果她當時說了,結果絕對不會是這樣。
原本,他們可以很幸福。
原本,他們可以不用分開。
原本,他可以不必知道,心上狠狠劃下一刀的椎心疼痛,更不必品嘗孤單,寂寥等待四年……
他氣的,是她為了維護做錯事的人,而選擇傷害他,讓他承受這一切。
她欠他四年。
很痛苦、很難挨的四年。
「啾——」得寸進尺的女人,重重往他唇上啾了一口,他已經完全無力糾正。
「又干麼?」到底會不會看人臉色做事?現在是親親抱抱的時候嗎?
「沒。只是覺得我老公好好。」在他理所當然說,我親人的情緒由我承擔,不會讓你受委屈時。
「老公,我可以用一下免死金牌嗎?」她撒嬌地扯玩他的手,就像過去那樣,童心未泯地玩大手牽小手,明明是很無聊的游戲,但她一個人可以玩很久。
恍惚中,有種錯覺,像是時光倒流,回到他最留戀的那段日子——一切重新來過。
她的指,在他掌心一筆一畫緩慢寫著,寫完一字,又一字。
重復地,寫著三個字。
她的免死金牌。
他嘆息,再有多少不甘,也只能認了。
貼著他的掌,再彎指一根一根交握
彎指,回應地握起她的掌,牢牢握住她字字愛語。「你得有心理準備,這件事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她微微一頓,靜默不語。
「如果只是我的一雙腿,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原諒嘉凱,但是嘉 ,這當中還有我父母的兩條命,不追究我愧為人子。」
「我知道。做錯事的人,本來就應該要付出代價,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只是告知,沒有要你做什麼,置身事外就好。」他知道她立場尷尬,不會殘忍地要她出面指證自已的親人。
其余的,律師會處理,既然都有了對象,要證不是難事。
第一次陪她做產檢,初為人父的楊叔趙神情有些緊張,平日的淡定從容都不見了。
譚嘉 看他握著她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不禁好笑道︰「要做檢查的是我,你在緊張什麼?
「……」就第一次當爸爸,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事先想了一大堆問題要問醫生……
叫到她的名字時,她推著他一同進去醫生從病歷中抬眼。「楊先生?」
「是。」
醫生點頭,又掃了他一眼。「之前楊太太自己一個人來做產檢,問她,她說你不方便,現在我了解了。」否則之前印象其實不太好。身為婦產科醫生,最不爽的就是那種「射後不理」的男人。
「抱歉,是我的疏失,以後每回產檢,我都會陪著她來。」
醫生頷首,有這句承諾,印象分數立刻加到滿。
他後來又問了不少照顧孕婦應該要注意的事項,醫生也都耐心給予詳細解說,畢竟這年頭有心好好照料懷孕老婆的男人不容易,當醫生的自然樂意教育他們成為體貼好老公,給孕婦最好的妊娠環境。
「對了,楊太太今天想知道寶寶的性別嗎?」
譚嘉 望向丈夫,淺笑。「好。」
護士讓她躺上檢查台,一面對楊叔趙說︰「楊太太很堅持,寶寶的性別一定要等你來,讓爸爸第一個知道,她真的很重視你的感受呢。」
楊叔趙握握檢查台上妻子的手,無聲表達感謝。
「老公,你很緊張嗎?」手心都出汗了。
「有一點……」
醫生看了看初為人父母的傻鳥夫妻,見怪不怪地笑了笑,儀器在抹勻顯影劑的肚月復上滑動。「這個,就是你們的寶寶,听到沒?這是心跳,他很活潑喔,看起來沒有什麼大問題……喔,對了,是個小鮑主。」
他們張大眼,目不轉晴地瞧著,努力分辨哪個是寶寶的小手、小腳。
「她好像……又大了不少。」
「下次來,五官會更清楚。」
檢查完後,醫生率先走出去,護士替她擦掉肚月復的藥劑,她坐起身回望丈夫時,似乎瞥見他眼底一抹可疑的水光。
有沒有這麼感動兼激動啊?
她正待看清,他已經偏開頭,若無其事地隨後出了檢查室。
「楊太太狀況很穩定,行房可以,但要小心不能太激烈,以前有什麼花招全收起來,規矩一點。」這是每個當丈夫必問的問題,醫生經驗老道地先說了。
楊叔趙目光瞥向他處,尷尬地哼應了聲。
產檢回來後的那個晚上,他們都沒有睡意,情緒還處于激動狀態,那個傻爸爸數度坐起身,把擱在床頭的超音波照片拿來模模看看。
「老公,你太夸張了。」這是那個淡定超然的男人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一個小胚胎就讓他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