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個略顯稚氣的少年,如今已成為一個豐神俊朗的男人,她自己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女孩了。沐青總是一有機會就問她︰「你要怎麼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她回答不出來。其實他想怎樣都可以,她都願意,所以她總是反問他。
「我要你以身相許。」沐青的回答讓她分不清是認真的還是玩笑話,但她總是回答說願意,他卻只是笑著拍拍她的頭,不多說話。
也許是自己還太小,他看不上眼。
于是她暗自決定,等她長得夠大,便要將自己獻給他,既然他一直提起。
誰知道十六歲那年,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在某個夜里爬上他的床,不著寸縷,他卻只是皺眉,拿了被子將她裹緊,問了她另一個問題。
「等你報恩了,想要如何?」
「我……其實我也不曉得。也許就遍游天下,看盡世間顏色。」她偏頭,然後帶著有些悲傷、有些憧憬的笑容對他說。
「和我一起?」聞言,沐青眼中閃現光芒,熱切地看著她。
「不……怎麼能。做完該做的事,我就離開,不會纏著少主。」她趕緊撇清。
然後沐青的臉便沉了下來,久久不發一語,最後只是叫她把衣服穿好,以後再也不準這樣做。
第1章(2)
之後沐青連著一個月都避開她,最後總算在她發誓向沐青保證再也不做那種事後,他才漸漸恢復以往的態度,只是再也不同她開那個以身相許的玩笑了。
夢音想不通,最後只能歸結沐青根本看她不上眼,連一夜夫妻都不屑做;她這樣想著,略覺苦澀,只能繼續跟在他身邊,尋求報恩的機會。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她背後由遠至近傳來,跟著在她背後站定。夢音沒有回頭。
「我說夢音,沐青今兒個大喜,怎麼你看起來卻郁郁寡歡呢?」腳步聲的主人在她身旁落坐,是一個神采飛揚的男子,和沐青的自信狂傲比起來,顯得內斂謹慎溫和,正是秦衍。
「少主得結良緣,夢音當然開心,何來郁郁寡歡之說。」夢音淡淡地回嘴,聲音中沒有一絲起伏變化,看都不看他一眼。
秦衍聞言也不惱;除了沐青,夢音自小就和他們疏遠,久而久之,他們已都習慣她這般淡漠的態度了。
秦衍不斷在心中算計著該怎麼開口才不會讓夢音起疑,老爺子將這樣的重任丟給他,他一定得把人拐到才行。
秦衍收斂心神,藏起嘴邊的一絲笑意,萬分認真地對夢音道︰「其實前頭出了點事兒,老爺子正在著急。」
這話終于讓夢音收起紛亂的思緒,正容問道︰「什麼事?」老爺子是除了沐青之外,她最為敬重的人。
「方家小姐逃婚了。」
听見這個消息,夢音頓時愣住,以為秦衍在開玩笑,但看他的神色又十分認真。
見夢音驚愕的表情,秦衍又道︰「方老爺一早發現人不見了,卻四處找不到方小姐,剛剛才派人來通知。」他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她的表情,唯恐她起疑。
「那麼是要我們幫忙找人嗎?」夢音很快便恢復了過來,沉靜問道,一時還來不及消化這個消息,神色十分復雜。
方小姐竟然逃婚!沐青有什麼不好?她替沐青感到氣憤。
見夢音氣惱的神色,秦衍心中一喜,看來老爺子的計劃已成功一半了。
掩住喜色,秦衍慎重說道︰「不,眼下時辰已經來不及了,所以老爺子想……給你一個報恩的機會。」
夢音茫茫然地看著秦衍,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他的話意。
「這場婚禮來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更別說還有聖上欽賜的賀禮,貴客雲集,無論如何不能取消。」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所以,一定要有個新娘。」
方小姐早在半個月前就被接到碧波園的別院來,一來兩家地遠,如此準備婚事也方便;二來兩家長輩頗有讓兩個年輕人親近的意思。
說起這兩個人,兩邊都鬧頭疼。明明是早八百年前就訂下的婚事,本來也都好好的,婚期好不容易給定了,就偏是一個不甘,一個不願,倒像是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們成親似。
沐青這頭還沒拒婚,方縈那邊就傳出了誓死不嫁,今天一早還留了封信,不管不顧地出走了。為這件事方老爺倒是急白了一頭發,萬不得已之下,只好告訴了沐龍,就盼他看在兩家交情上能原諒自己的不肖女兒。
沒想到沐龍很是通情達理,還拍拍方老爺以示安慰,並表明了兩家世代交好,不會為了此事壞了情誼。
可憐的方老爺根本沒想到,其實這一切都是沐龍和方縈串通好的。
「那,沐兄,這婚禮該怎麼辦?都是老夫教女無方,今日要害沐兄丟一回臉面了……」說著說著,方濤眼看就要老淚縱橫起來。
「方老弟盡避安下心吧,再怎麼樣,這婚禮都得辦不是?」沐龍笑呵呵地撫著胡子,眼中盡是得意之色。
方老弟啊方老弟,老頭子給你家閨女找的男人,可也是個人中之龍呀!他在心里暗笑,為自己導演的這出戲開心不已。
***
大紅燭燃燒著,將喜堂照得如同白晝,只待吉時一到,就要迎進一雙新人來拜堂。大殿上賓客雲集,人人輪流上前向沐龍道賀。
沐老爺子大概是全場最開懷的人了,從頭到尾樂呵呵地笑著受禮。
夢音匆匆忙忙地換上嫁衣,由于時間過于匆促,一直都是素顏的她只淡淡上了一層粉,輕抹胭脂,再由一個婢女替她梳好了簡單的發式,便披上蓋頭,上了花轎。
按照習俗,新郎是不需要親自去迎回新娘的,更何況原本方縈就已先住在了碧波園的別院里,因此花轎也只是做個樣子,行沒幾步便來到了喜堂。
方老爺看見新娘出現那一刻,驚得差點咬了舌頭,他一頭霧水地看向沐龍,沐龍只是朝他眨眨眼。
牽著彩球,新娘子被兩個吉婦攙扶著,緩緩走到沐青身旁;他看也不看,神色漠然,只是默默地執起另一端彩球,那無所謂的態度像是在幫別人拜堂,全然不當一回事。
夢音只能夠從蓋頭下方看見地板和賓客們的鞋子,她有一絲緊張,畢竟她是臨時被趕鴨子上架,完全不曉得下一步該做什麼,幸好扶著她的吉婦不時在她耳邊提點,讓她不至于出差錯。
棒著紅蓋頭,她看不見沐青的表情,卻可以想象他一定是面無表情,帶著不耐煩,兩道好看的眉緊蹙,薄唇緊抿。
從小到大,只要老爺子強迫沐青做他不想做、卻非做不可的事時,沐青就會擺出這樣一張臉來把事情完成;想到這,夢音不禁微微揚起嘴角,隨即慶幸有紅蓋頭擋著,別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新郎怎麼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當下許多人都在心里暗暗附和,正好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測。
「送入洞房!」隨著禮儀結束,新娘子被簇擁入新房,新郎則回到廳堂和賓客們共進酒席,場面頓時熱鬧了起來。
新房中,女眷們說了一陣子的吉祥話,便逐漸散去;夢音這才稍微扭動了子,一直這麼正襟危坐,讓她全身都僵硬了。
遠方廳堂的喧鬧聲一陣陣,夢音靜靜地坐在那兒等著沐青回來,一邊思考著該如何向他說明一切。
也許……也許他會很高興吧?她有一點點期待,畢竟沐青總是對她說︰「怎麼報恩?那就以身相許吧。」
但很快地,夢音又驅散腦中的想法,她想起了之前的每一次,以及自己十六歲那年他的拒絕,還有那之後伴隨而來的他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