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夢兒不孝,這些年來沒為你們的身後事盡一份力,如今夢兒的磨難算是到頭了,從此夢兒得空,便會回來看望你們。」
夢音頓住,看了沐青一眼,正巧他也看向她;見到她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
「夢兒身旁之人,便是夢兒的夫君。娘,您說對了,夢音真的遇見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請爹娘在天上,務必保佑他身康體泰,無災無病……」
「夢兒,都跟你爹娘說了些什麼?」沐青無聲無息地挨近她,忽然出聲。
夢音嚇了一跳,不禁好氣又好笑地看向沐青。「說你的壞話呢!」
沐青很是委屈地皺皺眉又嘟起嘴,看得夢音莞爾,插好香站起來,她問道︰「夫君又和爹娘都說些什麼呢?」
沒想到沐青只是朝她做個鬼臉,喊道︰「你說我壞話,才不告訴你呢!」旋即自顧自地轉身走開。
這男人!夢音失笑,清脆的笑聲散逸空中,仿如風鈴聲響;不遠處的沐青站定了,帶著無限溫柔的眼光,看向那個笑得正歡的可人兒。這就是他的夢音,笑起來的聲音是那麼好听,他願她一生都能這樣笑著。
祭拜完了夢音的父母,她又帶著他到她小時候常去的幾個地方繞了一圈;兩人來到西丘,夢音帶著他來到一處隱秘的小洞前。
「這個坑,是我和哥哥一起挖的,說要是被爹娘責打,就可以躲進來,沒想到才挖了一半,就有人踏空跌了下去。爹爹知道了,把哥哥結實地打了一頓,又罰他把洞填實,沒想到才隔兩天,竟然不知從哪兒搬來一窩野兔……」夢音說著,仿佛又回到當年的快樂時光,眉目飛揚;看著她,沐青隱約見到一個小女孩跟著哥哥做了許多傻事,要是被抓到了,哥哥挨打,她卻沒事……
他就這樣跟著夢音把她的從前一一走過,將記憶重添上鮮明色彩。
夢音坐在鏡前,沐浴餅的身子散發出淡淡香氣,她無奈地看星兒領著一干侍女替自己穿衣打扮,忍不住出聲︰「一定得這樣嗎?」
今夜里有一場筵席,是楚懸風以長白山莊莊主身份所開,同時也要讓夢音以大小姐的身份出席。
「今兒個沐少主也會參加,小姐要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沐少主豈不是很有面子?」星兒手里不停,正順著她的衣擺,一邊說道。
夢音想了想,便沒再說什麼,順從地任她們擺弄。
當夢音出現在眾人面前之時,所有人都為之失神,原本喧鬧的大堂一下子便靜了下來,人人看著她,移不開目光。
她身著雪色紋錦繡樣的斜襟窄袖上衣,外襯一件紫紗罩衫,腰間束以銀飾帶,繡花白蝶羅裙隨著她的腳步迤邐而開,如冬日寒梅綻放般清雅絕俗。
墨黑的秀發只簡單挽了個流雲髻,再無多余飾物,只插上兩支碧玉簪,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其容色天成,顧盼生姿,整個人如同月色般柔和。
夢音見眾人都直盯著她,不禁感到有些慌亂,下意識抬眼去尋沐青,一下子便見到他正倚著一根柱子,溫柔地望著她。
他看的不是她身上那些精致的裝扮,只是專心地看著她,唇角帶笑;一襲簡單的黑色袍子,卻更顯風姿俊秀,讓夢音突然就移不開目光。
這是她的夫君,她打從心里感到驕傲;滿堂賓客,她一眼就能看見他。
「楚小姐果然氣質出眾,可不知許了人家沒有?」有些那日不在場的人當下動了心思,想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抱歉要教各位失望了,她是我夫人,下回記得稱她為沐夫人,可別再叫錯了。」不等楚懸風開口,沐青便冷冷道,眼神凌厲地掃過一些心存妄想的人,接著大步走向夢音,環住她肩頭,宣示主權。
此話一出,就連遠處女眷坐的那一桌,也發出了心碎的嘆息。
「沐夫人,往日……多有得罪,還望見諒。」藏月堡的張夫人忐忑地走向夢音,為自己從前的無禮舉止道歉,她萬萬沒想到夢音竟是長白山莊的大小姐,想到之前自己曾對她百般輕視,還說出一些胡話,便感到冷汗涔涔。
「我從沒放在心上過,張夫人無需如此。」夢音看著她,突然發現自己早已對他人的眼光毫不介意;過去,她也許曾被那些流言蜚語影響過,但是現在,她只需要在意沐青就行了,其他人怎麼說、怎麼看她,都不重要……她想著,又側首向沐青看去,他正略帶戒慎地看著張夫人,眼里帶著一絲冷意。
這樣就很好了。他總是一心一意地護著她,這樣……已經夠了,夢音垂睫,斂去眼里的笑意,臉容始終沉靜無波。
***
迎月神,是北方最重要的慶典之一。時已入秋,北方日短夜長,迎來月神,人們祈求月神庇佑,好能夠過個豐足的冬季。
迎月神除了在家祭祖,還有一場鮑開的儀式,每村每鎮選出一名女子扮成月神,當天月神將乘著小車四處巡游,灑下銅錢、清水和麥子,代表月神的庇佑無所不在,最後登上祭台,帶領村民們祭祖月神。
祭祖過後便是熱鬧的慶典,大街小巷擺了各式各樣的攤子,一直持續熱鬧到晚上,只是卻只能點小燈,不可點火把提燈籠,以免遮去了月亮的光華。
沐青把後續的事務全交給秦衍打理,便帶著夢音溜了出來。那些貢品被楚天豪藏在小河村和絳冬苑,只等一一清點過後便能按期繳回朝廷,其它便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了,他現在只想陪心愛的娘子逛街。
自小走南闖北,這類的場合沐青見得不少,並不覺得特別稀奇,夢音卻是幾乎從不出門,是以顯得好奇心十足,一向沉靜的她這個模模、那個踫踫,活潑地讓沐青大開眼界。
夢音穿了一身紫色騎裝,領口繡以雲紋,戴了同色護腕,腳上穿著黑色馬靴;這襲衣衫穿在她身上,完全掩去了她平素的沉穩持重,帶出了幾分俏皮活潑,十分搶眼,惹得路人頻頻回頭多看一眼。
「月神過來了!」一旁有人大聲嚷嚷,群眾紛紛自動分開;不多時,一頂小乘便出現在眾人眼前,夢音好奇地望過去,想看看扮月神是什麼樣子,然而旁人的討論聲已給了她答案。
「年年都是白家小姐來扮這月神,依我看,這鎮子也找不出別人適合扮了。」
「那日闖入喜堂的姑娘據說不比白小姐差呢!」
「你嘴巴自個兒管緊些,讓白老爺听到就別在這鎮上混了。」
正說著,小乘已到近前,頂上坐著的女子梳了雙鬟望仙髻,系了一條白紗披垂下來,身穿白色大袖衫,搭上銀色雲肩,容華如玉,她微笑撒果,正是白秋。
夢音怔怔地看著她的小乘經過,被那抹皎潔的美震懾去了心魂,忍不住抬頭想看看沐青見了之後的反應,卻只見他帶笑地看著自己。
「你有沒有見到那月神很美……是白秋。」她開口問道,抬頭想從他眼里找尋一絲驚艷的痕跡,卻只找到自己的倒影。
「月神已經過去了嗎?真可惜,我顧著看你,忘了抬頭看一眼,她美嗎?」話雖這麼說,沐青卻一點也不顯可惜,仍是笑意盈盈。
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他卻依然怎樣也看不夠眼前的人兒,其余風景對他來說,都比不上夢音臉上的一抹紅暈,眼中的一抹流光。
夢音微赧,為著心里起的那個念頭責怪自己。她剛剛還想問他後不後悔放棄了白秋這樣一個大美女。正想著,前面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兩人好奇地望過去,只見那輛小乘竟在前頭停下,白秋下了小乘,朝他們走了過來,神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