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下) 第16頁

陸芳遠覺得這輩子似乎沒這麼折騰過。

他曾以為自己有情,後來覺醒于自己的無情,而現下又成什麼事了?

胸中那顆心原來鮮紅火熱得很,撲撲騰跳,因為一遇上這個老實頭姑娘,他七情六欲盡起,喜怒哀樂皆興,就只剩「舉旗投降」這一臭招能使。

可恨!可恨至極!

他兀自咬牙切齒,雙袖卻緩緩環住了她,將哭泣的姑娘摟在懷里。

一抬眼,發現姓江的那個小子正對他挑眉,他冷著眼瞪回去,眼神充滿警告。

現在別惹他!

他一肚子火,再惹他出手,真要鬧出人命!

第14章(2)

第一次下手——

把針刺進,那聲音悶悶鈍鈍,他含著她的唇,試圖將她呼疼聲音全都掩蓋,掩蓋在一個深吻中。

真的太痛了吧,她咬傷他的唇,狠狠咬緊,睜大眼楮直直望進他神魂深到。

他遭攻擊的唇瓣不覺疼痛,倒是左胸莫名緊縮,被突如其來的力道發狠死掐一般,似告訴他,他做錯了,從那一年將她帶回「松濤居」一直到現在,他總是做錯,隱瞞了真相與本心,到頭來,要自食惡果的。

「這樣很好……有始有終……挺好……」她瞅見嵌進胸口的鋼針,恍惚揚唇,對他低喃。

他頭頂仿佛被倒落一大桶冰水,渾身顫栗,膚上爬滿冷意。

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她只是他養在身邊的玩意兒,時候到了,他拿他該得的,有什麼不對?又何曾對不起誰?這撕心裂肺的感覺著實詭異,沒頭沒腦的,他究竟著什麼魔?

她身子滑落,他心頭緊繃,展袖將她穩穩摟住。

她怔怔瞅著他,那雙清澄透亮的眸子似能看穿他的神魂。

她問,語中透著希冀——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是真心的……不是騙我、蒙我,是真心的那種……有沒有……」

他心髒絞縮,恨極這種感覺,恨極了她。

這樣不對!

他渾身泛寒,雙腿仿佛無法著地,有什麼啃蝕著他的心,這樣真的很不對。

我從未喜歡過誰!

他該要大聲在她耳邊咆哮,讓那聲量穿透她的神識,直達她腦海里。

但,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僅是抱著她飛馳。是他下的手,自然由他善後。

冷汗點點滲出毛孔,他膚上一片寒涼。

他的心亦是一片的涼。

再一次下手——

江寒波之所以瘋狂糾纏,幾是一間間搜了永寧城的大小宅子,翻個底兒掉只為找回樊香實,全因李流玉的狀況忽然惡化,昏睡過去,如何也喚不醒。

既是要救,必須快。

陸芳遠重新踏進「捻花堂」時,若非樊香實和江寒波擋著,努力說明,「捻花堂」里的十二劍陣險些又要祭出。

他既能使迷毒,「捻花堂」眾女也非省油的燈,經手的買賣就有薰香、迷藥這一塊,再要對付他,自然也做妥了防備。

此時,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僅著雪白中衣的女圭女圭臉姑娘端坐在榻上,十指輕絞著垂在胸前、黑中帶紫的發絲,听到聲響,她雙手下意識攥緊,抬起雙眸望著那個走到她面前的青衣公子。

四目相接,陸芳遠面無表情,好半晌才道︰「你要後悔還來得及。」

樊香實烏瞳湛了湛,掀唇欲說,卻不知該說什麼。

她知道他仍在發怒,頭上頂著一片火,兩眼這麼冷,凍得她由里到外直哆嗦,分不清是被他目光凍著,抑或上一次取血之痛銘記在心,如今要再試第二回,膽氣再足也很難不驚無懼。

「流玉那邊還好嗎?」搜遍腦子,只想出這一句。

「死了八成,還沒完全死透。」

他語氣乎板刻薄,仍然首勾勾凝望她,看得她不自在地模臉理發,一張下巴變尖瘦的娃兒臉白里透紅。

她扯唇,半開玩笑。「你這話要被江寒波听見,他又要跟你鬧。」

「好啊,我就等他來鬧。」

當他用再乎淡不過的語氣說著乖戾的話時,其中的狠勁十足十可怕。樊香實咬咬唇,心里嘆氣,松了握發的手,改而輕摳底下軟榻。

這地方仍是他在江北永寧住下的四合院。

她後來問了,他告訴她是「武林盟」的人替他弄來的,所以……或者……唉,「同氣連枝」就是這種意思吧。「武林盟」有難,他視難度大小酌收費用出手相幫,他有求于「武林盟」,對方立馬幫他辦得妥妥貼貼。

昨日他重回「捻花堂」,瞧過昏迷不醒的李流玉後,只跟江寒波道,要他救人,就把人搬到他的四合院來,別想他也跟著住進人多嘴雜的「捻花堂」後大院。丟下話,他扯著她便走,也不給她充裕時間跟「捻花堂」內的眾女說話。

他這公子脾氣不發作便罷,一發作實在教人恨得牙癢癢又拿他沒轍。

心里忽而一軟,仿佛浸在「夜合蕩」的溫泉池中……樊香實有些驚奇地眨眨眸,這是從他重重傷她到現在,她首次能完全敞開內心,不勉強自己,不掩藏本心,或者還有一點點惆悵,但並不悲傷,因為連惆悵都很有滋味,她像似回到之前的那個樊香實,可以坦坦然地跟她的公子撒嬌耍賴,他不再騙她、瞞她,盡避他內心無情,她心中卻不再滯礙。

她就做她自己,想愛誰,便去愛。

深吸口氣,她表情難月兌靦腆,將那根擱在枕邊的鋼針取了來,遞給他。

「這個……你拿去。」

見他杵在那兒還是不接,她拉來他的袖,硬把鋼針塞進他手里。

「我準備好了,動手吧!」她說得豪氣干雲,接著往榻上一倒,頭枕著枕子,雙手交疊在丹田處,躺得端端正正。

混蛋!

陸芳遠克制不住又在心中狠罵。

第一次下手,他毫不留情,直到刺進她體內,他五感才全面接受了她傳遞過來的波動,即便心驚心絞,也是事後之事。

然此時握住這根鋼針,他掌心竟隱隱發汗,那種恨極她的感覺再次升涌,只是這一次他明白了,之所以恨她、惱她,是因動了情。

他在榻邊落坐,垂眸,發絲垂在他兩邊頰側,將一張俊龐烘托得更加雪玉迷人。

他抿成一直線的唇冷冷吐出話。「把衣衫月兌了。」

樊香實眨眨眸,紅潮迅速漫上清肌。

她躊躇一會兒後,銀牙一咬,有些發顫的指慢吞吞拉開腋下衣帶,敞開襟口,春光半露,僅讓他看到近胸央的那個舊傷。

雖說要取血救人,她是自願的,但臨了要挨那一刺,她還是膽怯得很,緊緊閉上雙眸,就盼能夠舒緊挨過去。

哪知,等了又等,等到的是他撫罩過來的溫掌。

那只透暖的大手探進衣內,按在她上,她不禁一顫,盡管他的指僅是安分地放在那處舊傷,還是讓她渾身顫栗,月復中可恥地掀起溫潮。

她略驚嚇地掀開眼睫,定定望著他。

他的面龐依稀沉靜,讓人瞧不透,她卻口干加舌燥,著迷般望著。

然後,那薄而有型的男性唇瓣輕輕摩挲低聲道——

「李流玉的病是因心脈嚴重受創,與菱歌的狀況不同。我取你心頭血喂她,先保住她小命,再與江寒波輪流為她輸入真氣,倘是過程順利,十日後定見成效。如果醫治的法子有誤那,就是她命該絕,誰也救不了。你明白嗎?」

他這是在跟她說清楚、進明白,怕流玉真不能活,她要把罪怪到他頭上嗎?

「嗯。」她咬牙頷首,臉蛋紅撲撲,一直看他。

「我不能在你身上用迷藥,那會使心脈跳動整個緩下,氣凝不出,不利于取血……你听明白了嗎?」

「嗯。」她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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