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小倆口的情趣,他人管不著,嚴功和小蠻都識相地背過身當作沒看見。
可是偏有人看不慣杜二小姐的膽大妄為,那修得比女人還細長的眉高高一揚,尖著嗓子窮嚷嚷。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我家公子的腳是你能踩的嗎?你知道他是誰,尊貴得嚇死你這庶民。」真是亂七八糟,尊貴的真龍天子,豈容她踐踏。
「張文德……」
曲天時才起個音,欲喝斥小德子,他肩頭被一推,小小頭顱冒出來。
「再尊貴有什麼用?他的賣身契一日在我手中,一日就是我的奴才!你這奴才的奴才哪有插嘴的份,還不快進城幫我張羅些吃的。」她使喚得很順口,一如他的頤指氣使。
「你這無知小民膽敢冒犯天威,稱皇……公子奴才,你真不要命了,抄你九族看你還囂不囂張?!」這女人太不像話了,詆毀天子威儀。
「是呀!我好怕喲!快來砍我的頭。」她身子抖了兩下,表示害怕不已。「不過在我人頭落地前,你最好趕快準備好吃的、喝的塞我的嘴,不然,我咬你主子的肉充饑。」
「你……你這野蠻女、夷婆子,你給我等著,我烤頭牛撐死你……」小德子邊罵邊嘮叨,還真的往縣城走去,奴性難改。
其他人見狀,搖頭莞爾,對他愛念又念不過人家的毛躁性格,實在很無力。
所幸他們是越鬧感情越好,小德子兩張嘴皮是停不下來,不讓他念上兩句,他渾身不對勁,可一念完,舒暢了,要他上天摘星星,下海撈月亮,他起勁得很。
「小姐,你看,這就是青石縣。」她的家鄉。
斑聳的石牆為界,小河潺潺流過城門口,一座長滿青苔的拱門是出入門戶,連接城里城外,小販的吆喝聲隨之而來。
青石縣算是個窮縣,有錢人不多,窮人倒是不少,像小蠻這樣從小賣給大戶人家為婢的姑娘,那還真是數都數不清,她們出賣勞力來讓家里人圖個溫飽。
一條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旁擺滿攤子,還能讓輛馬車快快通過,而小蠻家是窮人中的窮人,拐進巷子還得走上老久,路越越小條,幾乎僅供一人通行,一排矮屋破破爛爛的,但遮風蔽雨不成問題。
「小蠻,你這些年不是寄了很多月俸回來,怎麼這房子一副快倒的樣子?」銀子哪去了,怎不拿來修繕修繕?
「呃!我爹的身子骨不好,長年咳嗽……」光是大夫的診金和藥材費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杜春曉怪罪地一橫眉。「你為什麼不跟我開口?我家什麼沒有,結交的武林人士最多,怪醫陳九、妙手神醫柳飄仙,一帖見效王老拐……隨便拉一個都能治好你爹。」
都怪小蠻太見外,有病不能拖,她家有責成的良醫可找,絕對可藥到病除。
「我怕太麻煩小姐了,而且我這一次回家,你給了我不少銀兩,原本我打算用它們替爹治病,沒想到……」她的小臉黯了下來。
半路被人擄了,銀子也沒了,要不是二小姐好心,她這會在哪兒都不知道。
「小蠻……你是小蠻嗎?」
低矮屋檐下,走出一位憨實青年,他神情激動的看著跟小妹幼時容貌相仿的姑娘。
「大哥,我是小蠻,我回來了。」小蠻行李一扔,哭著跑向胞兄。
多年不見,兄妹一見面都克制不住激越的情緒抱頭痛哭。
送人送到地頭,這也就夠了,曲天時等人原本也這麼認為,何況他也差不多該返回帝都,畢竟君王離朝太多易生弊端,他這趟微服出巡看得夠多了,是該整頓整頓朝綱,和辦件早該辦的大事。
誰知他們在青石縣停留三天,臨行前的那一夜,看似病情穩定的秦老爹突然病發了,他不僅高燒不退還吐了血,急得小蠻不知所措,只好求助早已不是主子的小姐。
以杜春曉的俠女性格,怎麼可能撒手不理,一走了之呢!
于是她一留下,其他人也跟著走不了,誰叫她手中握有皇帝的賣身契,貴為天子也得守信,暫時停留。
其實曲天時是為防止胡人加害于她,之前百花樓遇襲一事他仍心有余悸,至今尚未查出蛛絲馬跡,殺手的目的是奪物,但那件物品究竟是什麼,未取到手是否會再度來襲,這是他所憂心的。
至于人口買賣一案的主謀趁機逃月兌,他已下了一紙詔書要地方官嚴查,勿枉勿縱,務必逮到真凶。
但這些還不是最緊急的,話說青石縣附近日竊盜頻傳,不少富人遭到宵小扁顧,損失慘重,其中一戶的夫人因發現小偷行蹤反遭襲擊,傷及頭部,重傷昏迷。
第6章(2)
當時杜春曉和小蠻的大哥正好經過,看見後門門戶大敞驚覺得有異,便走了進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沒想到,這一進去便成了現行犯,被老管家指控為賊。
「沒罪為什麼要自首,你這死腦筋在想什麼啊?我只是陪小蠻的大哥到藥鋪去抓藥,順便告訴他那些藥的特性,我們沒幫虧心事,不上衙門。」去了不就承認有罪,反落個污名。
「這不是有沒有做的問題,而是你們真的入了高府,涉嫌重大,別人的疑心無可厚非。」他早就告誡她不可沖動,凡事三思而後行,偏偏她一句也听不進去。
見曲天時沒與她站在同一邊,還要親自押她去受審,頓感委屈的杜春曉十分不滿。「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認為我見財起盜心?」
她只要他否認,其他不重要,但是……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有罪無罪是由縣太爺判決,旁人無權置喙。」他相信她的為人,此事絕非她所為。
但律法是維持國家秩序的圭臬,本該遵行,不應循私。
反正他會幫她查明真相,利用她在牢里的這段時間找出賊兒,為她洗刷不白之冤。
曲天時心里已經有了盤算,可是他沒說出口,以為兩人相處的日子,她該明白他的心意,乖乖受縛,哪知她反而誤會了。
「哎喲!說不定就是你,瞧你這沒規沒矩的樣子,要是真做了壞事也不奇怪,到處惹是生非是你的本事,誰敢擔保你沒一時興起溜進去玩一玩,結果人家瞧見了你一急就傷人溜走……」
沒口德的小德子就愛落井下石,煽風點火地說些火上加油的風涼話,讓本來還能听些道理的杜春曉火冒三丈。
「我沒有做,你們到底要我說幾遍才听得懂!我一進去人就倒地不起了,關我什麼事?我不會因一己之私而傷人。」翦翦雙瞳看向曲天時,她要的是他全然的信任。
但她失望了。
「別再說了,公道自在人心,百姓們認定你為非作歹,你就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這是做人的根本……」他剛要說忍耐一下,我很快就會還你清白。但卻冷不防被一拳擊中、倒退三步。
「原來在你心目中我毫無信用,跟賊沒兩樣,那你還中意我什麼?根本是口蜜月復劍的大騙子,我討厭你!討厭你們這些只會說場面話的虛偽小人——」杜春曉和吼完,傷心的跑開了。
「曉兒……」那一句「討厭你」像支利箭射入曲天時心窩,他頓感疼痛萬分。「嚴功,去查查這幾戶失竊人家是否有什麼關聯性,以及賊兒的地緣性。」
「是。」
嚴功一離開,一群縣民拿棍帶棒的來到秦家,他們原本要捉拿小蠻的大哥和杜春曉,但後者跑了,百姓們便認定曲天時等人是同伙,硬拉著他們見官。
冷靜過後的杜春曉在傍晚時分回到秦家,她由臥病在床的秦父口中得知一干人被縣太爺關入大牢,擇日候審。